第7章 第七章

小说:嫡长孙 作者:闻檀
    第7章

    纪家族学位于南居贤坊的十字路口。对面是顺天府学,旁边是慧照寺和正觉寺,南面隔一条巷子就是东城兵马司,很热闹。

    两人在门口下了马车,有个穿短衣搭坎肩的童子等着他们。进了院门是一扇照壁,上刻了‘南山纪家’四个大篆,古朴雄浑。从两侧的夹道走进去是客堂,里头还有七八个人在等。小童笑道:“诸位先等片刻,族学正在开讲,先生马上就过来。”

    赵长宁坐下来端了杯茶,先打量了一下这屋里的人,年龄二十多到十多岁的都有,穿丝绸或青布直裰,头戴方巾,是时下流行的儒生打扮。都打开了朝正堂的隔扇,看着外面窃窃私语。她刚喝了一口茶,突然听到阵阵拍巴掌叫好的声音。

    赵长宁这才循声看去,只见里头是正堂,有个人正站在堂屋里讲课,下面盘坐了一群儒生打扮的学生,巴掌声和叫好声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来的。那先生穿了件蓝色棉布直裰,瘦得没几两肉的样子,唇上生了两撇胡须。

    见听众给面子,这位先生更是慷慨激昂地讲道:“众人皆知□□是农民出生,是怕别人推翻了他,才惶恐地加重了‘君臣之道’的讲法,更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荒谬论调。观唐时太宗皇帝所言,是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前后颠倒,简直是败坏了祖宗的规矩!”

    赵长宁听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位先生……胆子真大!

    赵长宁现在所处的朝代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大明,开国皇帝是朱元璋没错,不过历史在明成祖那里转了个弯,皇帝做到最后的是建文帝,现在做皇帝的是建文帝的孙辈。这位皇上跟祖父一样,性情比较温和,喜欢儒学。所以各种各样的学派就开始层出不穷,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在天子脚下也敢讲这些。

    赵长宁身边有人不赞同他的观点,低声道:“这先生怎能这般说话。要不是因为元朝皇帝太过昏聩,□□皇帝怎的严酷刑法。亏是当朝的圣上开明,否则定砍了他的脑袋,叫他再胡言乱语!”

    长宁侧头看了一眼,这人长了一张方正的脸,很正派的样子。

    后来长宁知道,这位教谕的父亲前朝是某位大官(多大不知道,反正人家说很大很大)。因贪粮被了砍头,这位教谕就开始憎恨起本朝来。也亏皇帝不管他,他还好好地活着。搁大清去,他就是朗诵个‘清风不顾我,明月照我身’,都要被搞一下文字狱的。

    愤青老师骂两句皇帝在所难免,不过这位愤青是她的老师,这就危险了。

    长宁暗想这位可别是他的老师才好,她可惜命。

    那边的先生讲完了,满堂喝彩,过一会儿见三位先生入客堂来了,刚才那位讲学的愤青先生赫然在其中,另外的两位,一个留了长胡须,另一个面无表情,背着手走在最后面。

    旁有个教谕便介绍了这三位先生,都是举人的功名,是纪家族学里最好的三位先生。其中长胡子那个是纪家本家的,也是族学的院长。刚才那位愤青先生姓范,最后那个面无表情,长得最高的姓白,倒是长得有几分俊朗。

    一听三人都是举人的功名,在场的人只有秀才的功名,自然是大为震惊,立刻就拱手再行礼。举人这个功名其实已经可以做知县了,做先生其实很少见的。赵长宁和赵长淮倒是见过世面的,倒还镇定。

    那位纪先生就问:“哪两个是赵家的少爷?”

    赵长宁和赵长淮便出列了,纪家和赵家原是世交,所以这位纪先生就说:“两位世侄不必客气,你们父亲是早说过你们的。只是这规矩还是要的,烦请交一篇文章上来。”

    这是纪家族学入学的规矩,先生以文章好坏来收人。由于这三位先生都是最好的,故能被这三个人挑选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赵长宁和赵长淮属于关系份子。但若是三个先生都没有看上他们的文章,就会被打落去别的先生那里,这就丢人了。

    其他人一个个地分了先生,有几个先生们都没要,顿时就脸色苍白,半句话说不出来,被人请了下去。

    客堂里刚才还吵吵嚷嚷,看到有人真的被拉出去,就变得安静极了。

    赵长宁和赵长淮的文章放在最后面,纪先生先是念了句赵长淮。赵长淮几步上前,纪先生先拿了他文章一读,便笑道:“你祖父说你文章已有造化,我看的确是好,你便到我这里来吧!”

    赵长淮倒也没有惊讶,恭敬地行礼退到旁边,别人看他的目光很艳羡。要知道,刚才那些人多半是被收到了范先生那里,这位院长是仅要了两个人。

    轮到赵长宁了。

    纪先生喊了她的名字,赵长宁定步走上前去。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便垂下了眼。纪先生拿起她的文章就皱了皱眉,没看内容,端是这手字就不好。科举场上一手好字是非常重要的。纪先生看一眼就递给了范先生。

    赵长宁这般一起一落,心里苦笑。

    方才还想着这位愤青老师别看上她。现在觉得被他看上都是好的,总比没人要的好!她知道自己文章火候极高,比赵长淮只高不低,只是这手字……的确是不美!

    这位范先生看样子并不是外貌派的,倒是拿了纸,正要认真地读赵长宁的内容。

    旁边却伸过一只手,轻轻地把她的文章扯了过去:“这位赵长宁,我收下了。”

    这下倒是纪先生和范先生惊愕地看向这位白先生,好像见鬼一般。白先生依旧一脸冷淡,他看着约莫三十岁,眉心有道细纹,长得很端正俊毅:“赵长宁,你可愿意入我门下读书。”

    峰回路转,长宁怎么会不愿意。

    只是她也奇怪,这位白先生刚才可一个人没收,怎么就想收她了。

    她立刻恭敬地行礼,喊了声老师。

    这时候纪先生才笑了笑说:“师弟今日转了性了,收个学生也好,免得你整日的没事做。”话虽这么说,纪先生还是又把赵长宁看了好几眼,是个秀美的少年,长得倒是锦绣的好容貌,又说,“这位是赵家的嫡孙儿,他父亲也嘱咐我要好生照顾……”

    “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同我过来。”这位白先生的性子比较直接,看了赵长宁一眼,示意跟着他走。

    从右边月门进去,前面有个小别院,只有三间竹舍,外头摆了石台,大概是教谕休息的地方。白先生坐下来后,却只把她的文章撇在一边:“我先告诉你一声,收你非我所愿,不过是受人所托的。所以你平日有问题也别来烦我,随便问谁都行。”

    “老师,学生拜入你门下,还是要您的教诲……”赵长宁正要说,这位白先生立刻摆手。

    “我欠他一个人情要还,但我不会教诲你,不用想了。”白先生淡淡地说。“至于拜师的束脩礼节,也全都不用了。”

    说罢就入了竹舍,竟然就把她留在原地了:“他们要去启圣祠拜孔子,你去吧。”

    赵长宁听了他的话皱眉,上前几步问:“老师,您是受哪位所……”但是门已经关上了。

    赵长宁愣在原地,这算什么拜师?

    她看到自己的文章还留在桌上,也只能忍了忍,收回自己袖中走回了客堂。方才被两位先生收入门下的学生,正在三两交谈。那个方正脸看到她过来了,行了揖手礼问:“兄台敢问是姓赵?”

    说着竟然与她攀谈了起来。这家伙姓孔,叫孔尚平。跟老夫子同姓,父亲是宛平县令。孔尚平是个自来熟,聊两句就和赵长宁称兄道弟了起来。然后开始向她打探那个白先生:“赵兄是如何入了白先生的眼的?这位白先生,听说六七年未收过学生了,他的上一个学生还是……”

    他轻轻地说了个名字,周围的人就都凑了过来:“当真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官居正三品的詹时大人?”

    “这是当然的。”有个人就说,“否则纪先生怎会巴不得他收学生?还是赵兄有福气,听说做了白先生的学生,这族学里所有的藏书都可以看,且无论什么时候进学、退学都是可以的。”

    可这位新老师并不真的想要她,只是把她当个挂名混饭的。

    赵长宁想到这位老师对她那说一句都嫌多的样子,只能无言。

    这时候客堂的门却被打开了,有个穿了月白襕衫戴银冠,摇着折扇,面容俊俏的公子哥被众小厮簇拥进来了。“四叔,这便是新入学的学生么?”

    刚才那位颇为严肃的纪先生却笑起来:“少陵,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祖母不是在寻你吗?”

    “我过来看看,祖母整日拘着我背书,不烦也烦了。”这位纪少陵答道。

    “你烦你祖母,她还不是为了你好,今天秋天你也要进科场的。”纪先生立刻说他。“若是考得不好,丢了你父亲的脸面可怎么办?”

    这位纪少陵就说:“怕什么,苏老泉还是二十七始发奋的呢。”他是家中唯一一个三品大员的独子,所以家中的长辈都很宠他。

    纪少陵看到了赵长淮,便眉一挑道:“你也过来了?”

    赵长淮从人群中走出去:“来看看你这纪三少爷如何了。”

    二人是早就结识的,自然相谈甚欢。过了会儿,纪少陵突然问:“我记得你长兄今日也来了,倒不给我引荐?”

    赵长淮眉心微动,身后那纪先生就说:“你想看?那不就是他兄长么,刚被白先原收了学生。”

    说罢指了指人群中的赵长宁。

    纪少陵看向赵长宁,他站在人群中其实是很显眼的,大概是长得太好看了,精致如玉莲。外头半白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她看他的目光竟然很冷淡,半晌转过头跟旁人说话。那嘴唇的颜色又淡,简直是淡如水的柔色。

    纪少陵看了一会儿,轻轻地道:“赵长淮,这是你……哥哥?”

    这怎么会是个……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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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说的嫡庶之分不分明,实在双方天资差别很大的情况下。其实观文中,表面上对两人还是差不多一碗水端平了,长宁在继承家产上拥有更多权益,也没有人敢对她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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