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一夜无梦到天亮, 她睡眠质量向来好。拉开窗帘, 灿烂晨光争先恐后涌进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许清嘉心情明朗地伸了个懒腰。
早饭吃到一半,晏洋来了。
“奶奶包的梅干菜肉包, 你要不要来一个?”许清嘉热情推荐。
晏洋点点头, 很自然地拉开凳子坐下,梨花又给他倒了一碗豆浆, 晏洋便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与他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家阳, 轮到站岗却起晚了的小少年,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哇哇叫着洗脸。
梨花赶紧拿饭盒给他装了一个肉包, 一个鸡蛋,又往他书包里塞了一瓶牛奶和苹果。
“让你不起床。”孙秀花撩了撩眼皮, 嗔孙子。
许家阳嘿嘿笑, 抓起书包往外冲:“奶奶,姐姐,梨花姐, 我去上学了。”话音未落, 人已经冲出去。院子里接二连三响起犬吠声,仿佛在送行也仿佛是嘲笑。
见许清嘉吃好了,晏洋三两口把手里包子干掉。
打过招呼, 两人便出了门。
路上许清嘉问他周末过得怎么样?
晏洋微带笑意:“跟江一白打球, 我赢了。”
“不错嘛, 就该虐虐江小白, 省得他以为自己的球技天老大地老二,他第三。”许清嘉幸灾乐祸。
晏洋弯了下嘴角。
一路到学校,晏洋都没有问起薛家闹剧,许清嘉琢磨着,他可能还不知道,遂也没提,省得他担心。
不防冤家路窄,迎面撞上从车棚走出来的霍竹菊。
许清嘉望着霍竹菊,实在是不能把苗条纤细的霍竹菊跟一脸横肉的薛娥联系起来,这母女俩差距有些大啊。
又在想昨天的事儿霍竹菊知道多少?薛娥鼻青脸肿的回去,她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
霍竹菊的确知道了,薛娥灰头土脸的回来,坐在家里咒骂了半天,骂薛老大一家子窝囊废,眼看着她被孙秀花打都不出手帮忙,也骂许家人蛮横无理。
市井泼妇一般的母亲让霍竹菊无比难堪,母亲做的事更是让她害怕。
她妈怎么可以跟着去闹,万一传到学校里,她怎么见人?这件事上终究是他们这边不占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清嘉早晚会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许清嘉肯定会告诉韩檬,韩檬知道了,韩愈青不就也知道了?到时候他会怎么想她的家人,想她。
她劝她妈算了,就是她爸她奶奶也跟着劝。可她妈就跟着魔了似的,反倒把他们给骂了一顿。
此时此刻,面对许清嘉,霍竹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臊,又有恼怒,不管怎么样薛娥都是她妈,却被许家人打成那样。
霍竹菊低头理了理围巾,掩下肚里的百转千回,快步离开。
许清嘉笑了笑,会心虚,可见还知道廉耻,但愿得了教训的薛娥也有廉耻之心。
廉耻,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用?
镜子前的薛娥怒不可遏地看着脸上被扫帚刮出来的血痕,恨毒了孙秀花。
死老太婆!薛娥低咒一声,这事没完。
她连工作都没了,脸面也丢了,还被打成这样,若是不从许家要到补偿,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只薛老大一家被许家那老虔婆吓破了胆,不肯听她的话再去闹。
一窝子怂货,那两个小伙子还能天天守在许家不成,一屋子老弱妇孺,还不是随便他们收拾,三天两头去闹一闹,她就不信许家不服软。
偏老大一家还真被那老太婆给唬住了,废物点心。
老太婆,薛娥神色一顿,计上心头。
许家那情况,她可是特意打听过,她在那边的街道办事处有个好姐妹,听她说过,许家这老太婆是拿着看病的介绍信留下的。
可那老太婆生龙活虎,一把子力气,哪里像个生病的,显然是骗人。
~
放学回到家,许清嘉才知道下午的时候,街道办有人上门问询孙秀花。
幸好许向华材料准备的充分,不只有余市那边医院开的证明,理由是老太太身体不明原因的疼痛,建议去大医院检查。
又有首都就诊记录,那医生是许向华去年陪许清嘉在军医疗养时认识的朋友,他们定期会去一趟医院,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免有些老人病,看看医生总不是坏事。
证明齐全,街道办的那名工作人员无话可说,只能无功而返,临走的时候瞅着孙秀花不阴不阳的来了句,您瞧着也不像生病的。
老太太气的不轻:“有人告诉我了,来的那个人和薛娥关系好,肯定是她搞的鬼。”老太太这两个月也不是白呆的,在公园里认识了不少住在附近的老太太,许清嘉都不如她消息灵通。前脚人一走,后脚就有老姐妹上门告诉她了。
“她还没完没了了,想把我赶回乡下,她就能胡来了,想的美!”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乡下泼皮无赖都没她这么恶心的。
许清嘉赶紧给老太太顺气:“奶奶,您可别生气,气坏了可不就如了那人的愿。”
怒气冲冲的孙秀花运了运气,咬着牙道:“今儿算是她运气好,不在家,明儿我再去找她算账。”
许清嘉啊了一声,愕然:“奶奶,你去找过她了?”
“不去,还当我怕她了。就许她来咱们家闹,不许我找她算账。”
许清嘉咽了口唾沫,看向梨花。
梨花憨笑:“我回家找了我哥嫂他们陪着奶奶一块去的。”
孙秀花瞥一眼惊讶的许清嘉:“你以为奶奶我傻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打得过那个肥婆。”算账可不得人多势众,为什么大家喜欢多生儿子,儿子多,打架才不会输啊。尤其是村子里头,儿子多的人家,没人敢欺负。
许清嘉心道,您老英明神武,聪明绝顶,傻的那个是我。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梨花赶紧转身往外走。
进来的就是之前来提醒的洪奶奶,也是许家阳好朋友小胖墩的奶奶,两个孙子玩得好,两位奶奶也合得来。
“秀花哎,”洪奶奶裹过小脚,走路却是脚下生风:“我跟你说个好消息,那个薛娥她被人给揍了。”
洪奶奶一脸的痛快,当年她和薛家父母关系不错,两口子都是和善人,偏偏养了一窝不肖子,最后还被儿女逼上了绝路。她老人家早就看薛娥几个不顺眼了,孙秀花昨天那一顿打,看得她可痛快了,当晚还多吃了一碗饭。
孙秀花一惊,惊喜的惊:“被谁给揍了,为着什么?”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喜悦。
此事说来话长。
且说薛娥,得知赶走孙秀花的计划落空,好不失望。兀自气了一顿,她便骑车去找薛老大,也是这般和孙秀花一行给错开了。
赶不走就赶不走吧,不就一老太太,有什么好怕的。薛娥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也得说服了老大一家跟着她一块闹,她一个人势单力薄闹不起来,又不舍得拉着自家人闹,可不就只能盯上了薛老大一家。
哪想经过一个偏僻的巷子时,斜刺里冲出来一辆自行车,薛娥险险避开,见对方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女人,立刻破口大骂。
才骂了两句,那个女人捂着脸失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心气不顺的薛娥怒上加怒,疾言厉色一顿痛骂,正口沫横飞。七八个壮小伙子冲了出来,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妹子,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薛娥被打得哭爹喊娘,只能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哭泣求饶。
临了,领头的瘦高个青年抓着薛娥的头发,在她耳边阴森森放话:“招子放亮一点,看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下次再去槐花胡同闹,撞到人的就是你儿子你女儿了。你要是不信,尽管去试试看。你就是要报案也行,就算公安找到了我们,这种私人纠纷,顶多就是赔钱,可赔了钱以后你们一家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说罢,领着人扬长而去。
徒留下眼冒金星,浑身发凉的薛娥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好半响,薛娥才勉强爬起来,艰难地推着车去了医院。
放学回家的霍竹菊看见的,便是彷佛开了染坊的母亲,脸上红红青青一片,大惊失色:“妈,你怎么了?”
哭了半天的薛娥再一次眼泪直流,又气又疼,她身上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却没伤筋动骨,只是疼得厉害,那群人下手忒刁钻:“许家,是许家人,他们找人打我。”
闻讯刚刚赶到的霍家大女儿霍梅兰当即怒声道:“咱们报警,还有没有王法了。”
霍竹菊嘴唇动了动,许清嘉和晏洋关系不一般,而晏洋的背景,在附中根本就不是秘密,报警,别说无凭无据,就是有证据,又能拿许家怎么办。
“报警有什么用,咱们又没证据。”想起那人阴森森的警告,薛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们说了,要是我们敢报警,下次打的就不是我,是你们姐弟几个了。”
霍梅兰气了一个倒仰:“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吧。”霍老太叹了叹,这事本来就是儿媳妇没理,只是没想到那家做事这么狠,这些话她却是不好说的,只得道:“咱们家就是平头百姓,那家却是有钱的,真要闹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咱们。”
他们家是有点钱,可这些钱还是从许家那来的,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
这个理,薛娥哪不知道,要不她早杀上门去闹了,万万没想到那家居然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花钱找.打.手。
薛娥那个憋屈啊,不就是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吗?却不去想她自个儿不就是仗着人多想欺负对方人少。
洪奶奶这自然不能知道这么详细,只说薛娥不小心和人撞了车,把对方给骂哭了,哪想这姑娘的哥哥带着一群朋友在附近,便给妹子报了仇。
孙秀花表示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爷果然是长眼的。”
许清嘉却在想,老天爷这回外英明,英明的她有点儿小怀疑。别说,一度她也想过以暴制暴这种损招。
心下狐疑的许清嘉次日上学路上,笑眯眯地看着晏洋的眼睛,开门见山:“薛家那事儿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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