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蚀江若初的全身，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南云。
熟悉的银白色面具在烛光映照下泛起假惺惺的暖意，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被背叛的感觉。
血光在眸底翻转一周，化为怒意流入心底。
江若初左手不自觉滑到新换的佩剑上，轻轻握紧。
就在这时，另一只宽厚的掌心覆上他的左手手背。
“我们是来接任务的，不是来杀人的。”
云秋风不知何时半低头附在了他耳边，炽热的呼吸打在耳畔。
明明用的是传音入耳，可是江若初却有种他在自己耳边低语的感觉，意外地平息了刚刚冒出火苗的怒气。
他的左手紧了松，终于还是控制住情绪，暗吐出一口浊气。
暗室很暗，对面的南云并没有留意到江若初异样的情绪，只是多看了几眼和江若初靠得极近的云秋风。
南云对于江若初的个人交际不感兴趣，见云秋风没过多久又退开小半步后才公布少主考核任务。
“我部结合少主年龄、心性、修为讨论决定，少主考核任务为破坏三日后烟川镇内的宗门试炼大会。此次宗门试炼大会将聚集人界各大宗门精英子弟，难度系数极高。”
南云流利而平淡地说出这一大段话，言语间并不见对江若初这个少主的多少尊敬，隐约中还能品出一丝蔑视。
江若初垂眸挡住眸底的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南云。
他不咸不淡地问：“怎样算破坏？”
南云回答：“在试炼大会结束前毁掉整个幻境。”
既然参与大会的都是各大门派精英子弟，那么必然也会有各大门派的高层坐镇以防生变，这要去毁掉整个幻境确实不容易。
但是江若初似乎对这个任务没有任何异议，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以后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愿多待——
他怕他再待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江若初按了按微微刺痛的心脏，大步流星走出暗室，丝毫不顾及身后赶不上的清符。
走出暗室后视线豁然开朗，一时间没能适应的江若初下意识想抬手遮住，不过身后的另一只手比他更快。
眼前忽然被并不陌生的温度覆盖住，紧接着是被抵在唇边的冰凉触感。
这次不等云秋风开口，江若初就顺从地张嘴含住了药丸。
“不怕我给你喂毒？”
云秋风眉梢一挑，放下了挡光的手，擦着江若初柔软的唇瓣收回另一只手，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留恋似的轻轻摩挲。
感受着口中的血腥味伴随心脏的刺痛一并回转消失，江若初回答：“不怕。”
轻飘飘的两个字宛若软绵绵的猫爪，直挠得云秋风心痒痒。
他伸手揽住江若初：“不枉我那么喜欢你。”
身后一阵“哒哒哒”的跑步声骤然停歇，江若初顺势拍掉云秋风的手：“不准胡言乱语。”
云秋风眼尖地瞥到他耳尖泛起的粉红，弯了弯眉眼没再多做什么。
好不容易让他家初初比较习惯他的接触，可不能因为操之过急而前功尽弃。
江若初不知道他的心思，转过身去对上清符懵懂的视线：“怎么？”
清符当即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吃惊少主大人和斐长老关系那么好。”
江若初抿唇不语，片刻后转移了话题：“这几日可能要麻烦你替我置备些东西。”
一听到有事情要做，清符很快就把刚刚的小插曲抛在脑后，睁大了眼睛问：“少主大人有什么吩咐？清符一定完成任务！”
“还没想好。”江若初回答，“等明日我列个清单。”
清符稚嫩的小脸蛋微鼓，煞是可爱：“好的！”
云秋风趁机插.入话题：“说起来，我现在也有事情要嘱咐，先回房间吧？”
说完征求意见似的看向江若初。
江若初想都没想点头应允，带着清符一齐随云秋风去到之前定下的房间里。
结果才在房间里坐下，云秋风就翻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江若初面前。
“这个是我刚刚给你吃的那种药丸，当你觉得心脏疼时可以吃一粒缓解，不过经过落山村一遭后可能效用会渐渐减弱。”
“这个是人界势力分布图，你可以看看。”
“这个是人界与魔界不同的习惯，你也记一记。”
“这个是人界富贵子弟常有的法器，你带着以防万一。”
“这个……”
眼见着云秋风没完没了，江若初眉头一皱：“你要去哪儿？”
假若不是要离开，江若初可不信他会掏家底似的把这些东西一次性拿出来。
云秋风停下来看了江若初一眼，问：“小少主你没有了解过人界的试炼大会吗？”
江若初如实摇头。
前世他虽然一直都待在人界，但是基本上看到需要救的就救一下，救醒了就一声不吭地离开，对于人界的了解说不定还比不上一些不常离开魔界的魔修。
显然云秋风也没想到这点，直到这会儿才老老实实坐下给江若初解释：“试炼大会是人界宗门的一大盛会，每三年一次，由三大宗门轮流承办。”
“而有资格参与试炼大会的只有各个宗门内十五至二十岁、修为较拔尖的精英，每个门派三至五个名额，无门派的散修也有三个名额，可以通过比武大会选出。”
“除了比武大会以外散修还有三个名额，由三大宗门的子弟举荐并审核通过，随该门派一同进入试炼大会。当然，一般也没有什么散修能够有这样的机缘。”
“这么说你了解了吗？”末了，云秋风还随口询问一句。
江若初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这和你离开有什么关系？”
云秋风：“当然有啊——试炼大会只有十五至二十岁的修士可以进入，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年轻的人吗？”
他的话音才落下，江若初这才回过神来，还顺带真的细细端详了云秋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像。”
其实挺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云秋风：“……”
好吧，这也是事实。
云秋风无奈地笑着继续道：“但你师父给我的命令是一直跟随你，那我肯定得提前找个时机潜伏进去。”
“会不会很危险？”
听到方才云秋风的介绍，江若初就知道这个试炼大会对于人界的重要性，又怎会让幻境如此轻易被潜入？
谈及此云秋风却像是胸有成竹，笑道：“我自有办法。”
闻言江若初也不再过多干涉，轻轻点头垂下眼睫。
这么长一段赶路时间下来，江若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和云秋风待在一块，这乍一听到要分别还挺别扭的。
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云秋风轻挑眉，凑近了他几分：“还是说……小少主现在离不开我了？”
轻微上扬的语调就像是一根轻羽，落在心底泛起浅浅的痒意。
江若初心尖一颤，目光闪躲地作势要推开他的脑袋：“自然不是，我不过确认你的行程与安全。”
“那就是在担心我咯？”云秋风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笑眯眯地看着江若初，“既然你肯为我担忧，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也挺喜欢我呢？”
清符还在一旁看着，江若初连忙将手抽出来，低骂一句“不要脸”。
云秋风倒是心情颇好，朗笑一声欢愉道：“只要能博得你欢喜，我还可以更不要脸。”
无心的一句话落地，江若初却忽然滞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句温润清朗的话语。
【“只要你欢喜，我还可以只对你好。”】
他还记得那对温柔的眸子里倒映着的皎洁月光，亮白素净。
江若初右手轻握，好半会儿后才缓缓松开。
他的面上依旧平淡无表情，可是云秋风敏锐地察觉出他在难过。
“怎么了？”云秋风左思右想都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得不对，“还是说你真的舍不得我？”
这一次的询问和之前玩笑性质的不一样，只有纯粹的关心。
然而江若初只是摇摇头，敛了心神起身：“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云秋风：“……？”
江若初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话：“你自己……小心。”
云秋风：“！”
缠上重生回来的江若初那么久，这是云秋风第一次得到他的主动关心，稍微怔愣一瞬后很快又被涌上的喜悦包裹住，以至于忽略了江若初若有似无的愁绪。
云秋风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扬起一个笑意：“我会小心的。你自己也注意一点，莫要暴露了身份。现在人魔两界的和平名存实亡，你去破坏幻境就肯定会彻底打碎这个和平条约，切记不要让无关人员知道此事——哪怕遇上魔修亦或是鬼门谷的人。”
这些道理江若初都懂，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云秋风又稍微嘱咐了几句以后终于起身，离开前也还不忘叮嘱清符在这三日好好照顾江若初。
得到清符拍胸脯的保证，云秋风又向江若初道了次别才离开。
江若初看着他潇洒的紫色身影，又回眸望了眼桌上杂乱的东西，沉默不语。
真的太像了。
也真的……太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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