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秋风以外出找草药为借口早早失了踪影。江若初对这个村庄也无甚好奇,待在西院内练剑、看书,一头扎进修行里。
村内大人都在为明日祭典忙碌,小孩们大多怕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扰他清净,也使他因不得不逗留而烦闷的心情平复不少。
一日光阴就这么相安无事过去,第二日云秋风又是早早出门,独留江若初一人在西院。
江若初无心参与那什么祭典,如昨日一般晨起练剑。
西院院子内种有一株梨树,初春时节树上散满白嫩的梨花,春风拂过之际惊起簌簌花雨。
江若初拿着剑行至树下,稍稍调息后倏地拔剑出鞘。
冷光一闪而过,劈断了途径此处的梨花,花瓣瞬息间一分为二,摇摇晃晃坠落。
站在原地的江若初没有动作,闭上眼睛将心魔功法里的步法与剑法在脑海中过一遍。
前世他虽做了十几年少主,但打心底对魔教功法排斥,迟迟不曾修习这所谓鬼门谷谷主、少主一脉相承的心魔功法。
而不管是他师父还是师尊,除了最初丢给他一本《心魔功法》以外,也同样没有讲解过什么。
以至于直到今日,江若初除了知道这是魔教中最厉害的功法,知道几乎无人能够将它练至大成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甚至里面的招式也是他从前一阵子才开始看的。
稍微过了一遍招式,江若初右手一紧,提剑运气。
心魔功法里步法很多,江若初几经抉择后选择了寄雪步。
寄雪步轻盈从容,胜似踏雪而来的清冷仙人。
而常与寄雪步一同使用的剑法唤为埋骨剑,凌厉张扬,宛若锥心冰刺。
二者结合起来正配江若初气质,淡然清高而又孤傲冷酷。
他踏着寄雪步环绕与梨树之周,一柄银白长剑似是长了眼一般,次次都带着凌厉剑意刺穿下落花瓣——不偏不倚,正中花心。
汹涌澎湃的灵力汇集至握剑之手,片刻后又卷着更为浓郁的灵气四散于江若初体内,同时冲撞着他全身的筋脉。
可是却并没有哪怕一丝丝痛楚。
这是江若初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这步法、剑法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愈是继续愈是浑身舒畅。
过了约有小半柱香,江若初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虽然修习的过程很舒适,但这毕竟是魔教的功法,也就必定会有魔教功法的通性——会对修习者本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江若初不知道心魔功法对自己的损伤是什么,小心些总没错。
他轻喘一口气,正准备收剑归鞘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公子好剑法!”
江若初眉头一皱,旋即松开——来人正是落山村村长。
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投入,连来了外人都没有留意到。
他暗自在心底怪罪自己的不警惕,转过身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冷然道:“什么事?”
村长也不恼他的态度,笑吟吟说:“祭典快开始了,我本想来邀请公子一同参与,不想竟有幸看到如此精妙之剑法!”
江若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兴趣。”
村长却没打算打退堂鼓,继续道:“此次祭典特为感谢公子而办,万望赏光。”
说话间他朝身后做了个小手势。
江若初留意到他的动作,握剑的手一紧。
不过紧接着从院门口跑进来的,却是村长的小儿子。
小孩目光瑟缩,犹豫着望了眼自己的爹爹,似乎还是很怕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江若初。
江若初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准备回房里,只是刚走出没多远就被连忙跑过来的小孩扯住袖子。
“大哥哥,我、我们村的祭典很、很好玩的!”小孩伸出的手轻颤着,双眸间盛满独有的纯净剔透,“你……您、您来看看就好!也不、不枉我娘精心准备。”
小孩仰着脑袋,似是害怕又似是期待。
江若初没有回答,顿了半晌后将袖子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小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向自己爹爹。
村长上前拍拍他脑袋,笑道:“没事,他会来的。”
语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小孩似懂非懂,眼底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爹爹为何非要让他来找这位好看的大哥哥,也不知道爹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哥真是会来么?
小孩脑海中浮现出一对冷淡的黑眸。
但愿吧。
……
半个时辰后,欢闹的声音自屋外飘入。
江若初在房中负手而立,望着院内的梨树,如一尊高洁神像。
他就静静地杵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过去,他才终于挪动身子,提着剑往屋外走去。
屋内太闷,出去走走罢。
他在心底这般对自己说着。
湿暖春风掠过耳畔,落山村不知何时起已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红艳艳一片,分外喜庆。
大人们不知去了何处,村长家附近只三两小孩各自聚作一群,嬉戏玩闹。
“大哥哥!”
就在江若初四处闲逛时,只身一人的村长小儿子远远叫住他,欢欢喜喜跑到他面前,一张稚气小脸红扑扑的,倒是应景。
小孩在江若初面前立定站直,欣悦道:“大、大哥哥,谢、谢谢你愿意出来!”
不知是不是祭典欢乐的氛围感染到小孩,他眸间对江若初的畏惧少了几分,只得满目欢愉。
看着小孩大大的笑脸,江若初回想起前世那个从头到尾追随着自己、比自己还小九岁的清符,不经意间缓和了对待小孩的态度。
他依然冷着脸,周身气场却不再凌厉:“你叫什么?”
小孩头一次听到江若初讲话,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的形状,脆生生回答:“我叫乐平,大哥哥也可以叫我平平。”
江若初指尖一抖:“……乐平。你爹娘呢?”
乐平还是小孩子心性,没有在意江若初的称呼,回答道:“爹爹和娘亲他们去祭台祭拜了,等会儿就回来。等他们回来祭典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说话间小孩双眼亮闪闪的,似乎期待这一日已久。
江若初垂眸回了个鼻音,没再继续。
乐平却是个不甘寂寞的,扯着江若初喋喋不休说了好些话,硬生生扯到了村长一众人回来。
江若初不喜聒噪,又不知如何同乐平说,直到有另一个小孩上前报告村长他们回来了这才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果然他还是不应该出来。
一旁的村长见了江若初,笑着迎上去:“江公子愿赏脸参与我村祭典实在是我村荣幸,公子快这边请。”
说着村长就又凑近一步,伸手往江若初方向。
江若初却紧跟着退开躲过。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村长夫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打圆场:“他这人就是这么莽莽撞撞,说了好多次都不见改,公子您莫要见怪。祭典已经可以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江若初站在原地没有回答,静静地看了一眼村长。
他记得,他从未向村中任何一人透露过名姓。
村中其他大人此刻也过来相□□场,江若初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仿佛刚刚只是不经意几眼。
江若初没有推拒热情的村民,警惕着跟他们一同往落山村中间的地方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落山村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围成了许许多多个圈子或是图案,以村庄中央的圆台为轴心点对称分布。
听身旁村民介绍,江若初知晓那圆台是传说中第一个抵达此处的仙人建造,周边围有看似轻薄实则牢不可破的灵气罩。
据说一旦进去并开启内置阵法后便可抵御一切外来攻击,所以同时这里也被落山村村民奉为祥瑞禁地,只有祭典之日准许村民进去祈福。
村长站在圆台外打开了灵气罩,最为活力的小孩子们率先入内。
与此同时,他笑着问江若初:“公子可要一同进去祈福?”
圆台内的小孩们在乐平的引领下虔诚跪好,神情专注。
江若初看了他们几眼,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他不知道这群人心里头是不是打了什么小算盘,那么稳妥的方法就是不随意去别的地方——尤其是这种可以封闭起来的地方。
村长见状似乎也不打算勉强,掐准时间让下一批年龄段的人进去。
圆台地方不是很大,但几位小孩和青年人以一种奇怪的队列跪在上边,竟也不显得拥堵。
村长又试着问了江若初一次是否要进去,依旧被江若初忽视。
紧接着又是下一批次的中年人进去。
江若初望着圆台内穿插在一起的不同年龄段的人,眉间轻轻隆起。
这种站队方式……他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
是什么时候呢?
模糊的记忆在大脑中飞速翻转,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圆台内几乎已经站满了人,只余下零零星星几个不同年龄的人站在不同的地方,见状都齐齐望向村长,似乎在遗憾自己没能进去。
——真的是这样吗?
江若初的视线飘到余下之人身上,不经意间扫地了他们身后的红灯笼与红丝线。
刹那间,混乱繁杂的记忆如同被红线串起一般,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画面。
一个红艳艳一片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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