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稀稀疏疏星子错落,风打着旋儿掀动高墙里的树,飞檐下挂着的灯,一盏盏的明亮好看。
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空旷的街道格外清楚。
徐棠和孟燕约并肩走在中间,孟燕约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眉宇间有些疲态,“咳咳咳……”
徐棠握着一盏灯笼闷不啃声地走着回去,听到她的咳嗽声,手指握紧了几分,别扭地开口,“你身体不好,怎么这么晚还跑出来……我这么大个人,总不会有事的。”
原本心里的小情绪,此时已经消失的烟消云散。
“无碍。”孟燕约抿了抿唇,对徐棠笑了下:“这样倒也好,我本以为你会不想见我。”
“当然没有。”徐棠平缓了一下语气,“我……”
“嘶。”孟燕约突然崴了一下,幸而被旁边的小晚搀扶住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晚赶紧要蹲下查看,却被孟燕约拉住了。
“没事,踩到一个石子崴了一下而已。先回去再说吧。”
徐棠心底的不好意思更甚了,看了眼孟燕约额头的薄汗和苍白的脸颊,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了身边的人,到孟燕约身边蹲下,“我背你。”
小晚本来以为孟燕约会拒绝,可是谁知道孟燕约却静悄悄弯了眉眼,俯下声趴在了徐棠的背上,双手圈住了她的脖子。
小晚心底似乎一下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可不轻。”孟燕约在徐棠耳边道。
徐棠是文武兼修习的人,虽然每天玩闹但好歹底子还在哪里的,轻而易举地背着孟燕约站了起来,“我也不弱。”补充了一句,“背一个你还是可以的。”
孟燕约呼了口气,心底压抑的东西松动下去,舒坦了许多。慢慢地把下巴搁在了徐棠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有些困了,睡一会儿,到家了叫我啊。”
“好。”徐棠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郑重地答应。
徐棠走的不快不慢,头一回和孟燕约如此亲近,心头的情绪却十分复杂。自己是被她信任的吗?哪怕是……有了前世的过错。
徐棠呼了口气,看着长长街道,俨然的屋舍,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一开始的任务就是这个,那么……徐棠微微侧头,脸颊碰触到孟燕约颊边绒发,她的呼吸落在自己脖颈间温热又真实。
回到家的时候府里都候了不少人,一看徐棠回来都齐刷刷跪下请罪。不过在她们还没开口之前,徐棠就打断了她们。
“嘘,都退下吧。”
那些人看到徐棠背上的人都了然了,面面相觑,还以为徐棠回来会大发脾气,可是看起来心情似乎还挺平静。
夫人果然是厉害啊……
徐棠把孟燕约送回房间,安置在床上之后又好好的给她盖上了被子才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也不早了,洗漱了之后倒头就睡。
·
第二天清早起来吃饭的时候,徐棠竟然难得的打了个喷嚏。
“主子可是着凉了?奴婢去叫大夫来看看吧?”翠容把筷子递给徐棠,“最近夜里凉,是容易生病的。”
“不必了,我还好。”徐棠揉了揉鼻子,“夫人还没起身吗?”
翠容颔首:“已经起了,听说没胃口,小晚吩咐厨房煮了粥,待会儿伺候夫人喝点。”
徐棠一听,匆匆吃了早饭就去孟燕约屋子里看望她去了。
她这才到了门口就听见咳嗽声。
“怎么吃了药,风寒反而还加重了呢。”小晚跺脚,干着急。
徐棠进屋,嗅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都下去了,“我叫了太医来,再过不久应该就到了。”
小晚放下碗,眉宇间都是担忧:“昨夜小姐咳嗽了一晚上都没睡好,我本想告诉少君,可是小姐不肯……”
孟燕约扫了小晚一眼:“大晚上的,告诉了又能有什么用?平白添麻烦而已。”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先下去吧。”
小晚有些泄气:“是。”
“你不要把我当成外人看待,都怪我昨天乱跑,才害得你风寒加重。”徐棠有些懊悔,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作起来就那么矫情,“你放心,张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一定可以药到病除的。”
孟燕约点了点头,靠着软垫,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徐棠看着莫名的揪心:“你可吃了早饭?”
孟燕约摇头:“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我叫人给你拿点粥来?”徐棠试探性地提起。
孟燕约看着徐棠,一时间没有说话,突然笑了:“看着你担心我的样子,竟然有些新奇。”
徐棠一张老脸没法儿搁,闷闷道:“我这个人向来善良,你和我相处久了,自然会发现我的好。”反应过来孟燕约转移了话题,“你多少还是吃一些吧,我去拿给你。”
孟燕约看徐棠走出房门,才拿着帕子捂着嘴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缓和之后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靠着床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额头上一暖,才慢慢地醒了过来。孟燕约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动了动,不知道为何动弹不得。
“这里有我照看你,你们都下去吧,小晚,去看看张太医开的药熬的怎么样了?”
“是。”
徐棠在桌子边坐了一会儿,茶都喝了第三壶了,面无表情地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君,药来了。”小晚端着托盘进来,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徐棠拿勺子搅了一下,试了一口,烫的一缩舌头,“不行,太烫了,而且这味道怎么又臭又苦的。”
小晚没想到徐棠会就这么试药,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这,兴许是良药苦口。”
徐棠眉头皱的紧紧的,很上道地端起碗,垂眸专注的过分,“你让厨房拿些蜜饯来,我先把药吹凉了,等会儿就叫你家小姐起来喝药。”
“好,奴婢这就去。”
……
孟燕约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浑身热的难受,喉咙里也有些疼,“徐棠……”
徐棠一喜,赶紧过去扶着她坐了起来,“你醒了啊,正好,趁热喝药。”
孟燕约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被徐棠拖着后颈,一碗药灌了下去,感觉眼前有些发黑。随即嘴里被塞进了什么甜甜的东西,含了一会儿嘴里的苦涩味道就都散去了。
身子还是很重,她躺下之后听着自己的呼吸,耳边徐棠的声音又远了。
这还是徐棠第一次给人喂药。
“喝了药按理说睡上一觉出点汗就好了。”徐棠把蜜饯碟儿递给小晚,“我们先出去吧。”
到了夜里,孟燕约才醒过来。身子爽朗了许多。
“小姐醒了啊,少君吩咐厨房烧着热水,让你醒了就洗个澡,等会儿我就去把温着的鸡汤端上来。”小晚笑眯眯地开口。
孟燕约衣衫有些湿,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
小晚麻利的服侍她起身:“小姐都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少君忙上忙下亲力亲为的,真是对你上心极了。”
孟燕约隐约还是记得的,低头笑了一下:“知道了。”
徐棠懂的照顾女儿家的花样多的很,可是平时都是嘴嗨,真要说实践还只对孟燕约。倒是意料之外的娴熟——或许这就是做多情种的天赋吧。
孟燕约洗完澡,喝完鸡汤之后,没有多少困意,干脆就看起了账本来。
到了月上中天,推开窗户手扶着窗柩看着一轮弯月,“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
这一轮京都月,可曾是她日夜思慕的。
与此同时,徐棠终于和秦河在书房里秉烛夜谈完毕,一阵风吹动了案上的书页,她把视线从案上挪开,透过未关上的窗外望向了那纯白无暇的月。
“再过些天就到雨季了。”
秦河楞了一下:“少君跟着国师学了观测天象之术吗?”
徐棠深沉地摇了摇头:“我猜的。”
这个七八月可是多事之秋,河堤匮乏,皇后的长兄奉命去巡查监督水患,结果却一命呜呼在外。皇后气急攻心,大病了一场。
这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不少官员都被牵连问责,皇后也借机处置了许多眼中钉。
“我听说太子身体愈发不好了。”秦河随口提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的人就是不怕死。”徐棠想起来三王爷,啧了一声:“我就从来不敢低估云岚皇后,你说说……能够走到权势巅峰的女人有多聪明和可怕。动太子,还真指望能够全身而退不成?”
秦河心底也有猜测,可是无凭无据不敢多问。
“我听说有人在京都看到了公孙玉儿?”徐棠随口提起。
秦河一愣:“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郡主回不回京都,和朝堂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关系吧。”
“非也,这是心理问题。”徐棠既然威胁着公孙玉儿离开,三王爷心里也有权衡,如果不是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底了,也会忌惮一二的。
“看来他是极其自信了。”
秦河明白了徐棠的意思。
徐棠聊了那么久,原本白天就没怎么休息,摆了摆手,“好了,交代你的事情,不用急着办,但务必都办妥当了。你下去吧。”
秦河行礼退下。
徐棠翻了翻书,突然支着下巴,有些懊恼,“今年还未去京郊山庄里吃野味呢。”
也是徐棠这一起意,过了几天国师府就十分高调的前往山庄避暑去了。
.
王府。
三王爷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裳身姿纤瘦的男子。
次座便是去外边游玩了一圈的公孙玉儿,虽然之前在这里受了折辱,可是如今依旧是肤白貌美脸色红润。
“当初喜欢徐棠,也真是我瞎了眼。”公孙玉儿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却也不急着喝,满心都是不甘,“爹,你要是不把她处理了,她肯定会坏事的。”
三王爷想起那个许棠,脑袋就疼,“她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转头对身边的男子道:“四皇子和徐棠应该打过照面。”
公孙纪笑了笑,没有发表太多的见解,“是说过几句话。”
公孙玉儿提起徐棠,连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她怎么知道的那么多?难不成也想争权不成?”
“她是什么人?焦淮的徒弟。”三王爷皮笑肉不笑,也没有在意公孙玉儿的浮躁,反倒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慢条斯理道:“这焦淮当年也是这么不争不抢的,结果呢?现在陛下写个诏书都要经过他的手。”
“可谓是风光至极。”
公孙纪垂眸喝茶,眼底闪过一丝沉思,想起来对徐棠的交集,一时间也看不透徐棠是个什么人了。
“反正我就是咽不下气。”公孙玉儿实话实说:“爹要做的女儿帮不上忙,可是爹一定要……”
“知道了,我和四皇子还有话要说。”三王爷睨了公孙玉儿一眼,有些不耐,平时自己说说也就罢了,好歹还有外人在,真是不要女儿家的脸面了。
公孙玉儿看了一眼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堂哥,没有多说别的。
她一出去,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素碧迎了上去,见主子心情不悦,忙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是有何不快吗?”
公孙玉儿在外人面前还是端着架子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本郡主有何不快的?”微微蹙眉:“吩咐你给我打听的消息都打听到了?”
“徐少君和孟小姐婚后不常出府,所以外人都不太清楚她们的情况。不过……今日徐少君带着孟小姐一同去了山庄避暑。”素碧一一回答。
公孙玉儿眼底有些复杂情绪,冷笑了一声:“我要你打听,你告诉我的我自己都可以知道,要你有什么用处?”
素碧也不惶恐,清楚公孙玉儿心里在愤懑什么,“郡主何须动怒,徐少君虽然动不得,可是孟尚书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可是岌岌可危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徐少君不小心牵扯进去,这浑水可是说不清楚的。”
公孙玉儿睨了素碧一眼,不咸不淡道:“这事可以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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