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玉凤凰的脸色随着蛊虫的死去慢慢惨白,她无力的挣扎着。
秋生松了手。
她掉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是玉凤凰第一次明白“恐惧”的意思。她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男人想要杀了她。
“喂……”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血沫从她的肺部往上不停地涌流。她想到刚才被扼住脖颈时出现的幻觉……大片大片的,淤泥里的红色虞美人花。
那么美的,带着死亡意味的花啊……那么令人恐惧退缩……
“你这个人打我一个女孩子,真的是无耻啊!”少女半坐在那里,她忽然蛊惑地笑了。那是带着点沙哑,令所有的男人听到了,骨头都会酥麻一下的笑声。
“我,美吗?”她在地上蛇一样爬行,爬到秋生的腿边,身姿妖娆动人。
“现在……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玉凤凰甜腻腻地笑起来,双腿微微分开,柔若无骨地往秋生的腰上夹——她会绞碎他的腰,他会再也不能动,就和每一次窥视她容貌的男人一样。
“真是抱歉。”青年彬彬有礼,言语中却丝毫不见情绪波动。
不对。
玉凤凰想要收回双腿,但是——晚了。
“咔嚓。”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双腿剧痛,然后某一部□□体完全失去了感知。少女尖利地惨叫起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在自己的惨烈嘶鸣中听见那个人的回复。
青年手执杀生刃,怀护少年首,背对着天际如血似焰的夕阳站在那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可惜啊,我是个烂人。”
“你那一套,就不要对我实施了。”
他捏碎了少女的膝盖与双肘,让她只能无力地躺在那里,听着他把她的原话还给她:“强者吞噬弱者,弱者尸骨不存。”
“我将如你所愿。”
这一剑很慢,带着千钧的力量。
像是一道劈开天空的闪电,像是一缕撕裂冰海的烈火。
可又像是泪光。
它扎进美貌少女的身体里,穿过皮,肉,骨,一条,两条,三条虫子,一颗心脏,一条,两条,三条虫子,骨,肉,皮。
剑把少女钉死在地上。
她睁着眼睛,嫣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迅速地凝结成腥红色的小虫子,细如丝,快如电,争先恐后地往秋生的身上袭来。
秋生只是拔出剑。
他斩下了这个拥有着世间罕见的美貌的少女的头颅,用剑尖挑起来,扔到一边。
那些红色的丝虫立刻追逐着那颗头颅而去。
虫子咬破残余在地上那具无头尸体的皮肤,一只接着一只地带着碎肉与鲜血钻了出来,秋生很有耐心地将它们一只一只用剑穿死。
母蛊死去后,子蛊也随之死去。
一些“人”的身体忽然炸开,与他或她讲话的人们措手不及,恐惧地躲开,尖叫——
但这与此时此刻的此地关系并不大。
我杀人了。
秋生想,心中却只觉得无比冷静。
他走到那颗头颅面前。少女的头像是有意识一样在地上疯狂滚动,躲避着血丝蛊虫的追咬。
这是有些恐怖,又有些诡异的场景。
少女的眼睛在转动。
她看见秋生了,脸上露出哀求来;她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对待这个男人的;她的嘴唇嗡动着呢喃:
[救……救……我……]
但是久见秋生却没有动。
他抱着阿五的头颅站在那里,看着她最后的挣扎。血丝蛊虫从少女的鼻子,唇舌,耳朵里钻进去,少女开始惨叫——但是由于声带留在了她的身体上,她这颗孤独的头颅的惨叫,也不过是无声的狰狞而已。
养蛊的人压制不住蛊虫时,是会被蛊虫吃掉的。少女忘记了这一点。
她是一只无法涅槃的凤凰,死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业火之中,以此为结局。
秋生合上了阿五的眼睛。那双灿烂如阳的鎏金色双眼终于在血色夕阳里永远沉没。
“这么恐怖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看啊。”他轻轻说:“交给大人好了。”
“以及……暗处看了很久的人,还不出来吗?”
“想要杀死我的话,请。”
他再一次做了一个优雅的,标准到了极致的起手式,宛如战国时代失去了所有家将也依旧举刃一战的昔时贵公子。
公子好白衣,此时白衣染血紫。
可是却艳极。
血为海,骨成山,无人应战。
他一生到此只杀了一个人,可能现在这个山上只有还是个小姑娘的阿十杀人比他少。
但是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来,挑战自己脖颈的硬度。来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是图财,图名,图利的。这样的他们只要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躺在地上,身体几乎断成两截的男人已经莫名其妙地不发出声音很久了,可是他现在忽然挣扎了起来。
他不发出声音,是在看自己的小女儿。
意外地,他从反光镜里看见了密室里的孩子,却一句话没有说,一点声音也不出。
因为那是他的女儿,穿着好看的衣服,健康的模样,眉眼像极了他早逝的那个要强而
娇纵得可爱的妻子。
他的女儿,活得好好的女儿,没有瞎,没有被割掉舌头,划烂脸面,没有死。
真好看啊,真好看啊。
他好想看着她穿上嫁衣出嫁啊。
那么可爱的女儿。
他为了救出她当了玉凤凰的狗,但是没等他这个无用的父亲来,她已经得救了。
然而他却伤害了救了她的人。
不过没事了……终究他还不算罪无可恕,因为他失败了,他没能伤害到久见秋生,这真是一种幸运。
男人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甚至他忘记了自己腰上的伤口。他一时想不如就这样满足地死去,又一时特别想活。
他想找个工作,拿了工资之后,就去最好的成衣店给女儿买件裙子。
他想给女儿展示一下他的厨艺,那是他学了很久的厨艺,本来是为了讨好玉凤凰的。
他想把自己练得炉火纯青的碧波剑法展示给他的女儿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碧水长空任侠往,波起浪涌浩气生。”
他实在是个失败又无能的父亲,道德也败坏,连心都是腐烂的。
但是他真的想看他的女儿长大。
他想种点玫瑰花,女儿长大出嫁的那一天,他就把玫瑰剪下来,别在她的胸前。
他要打那个娶了他家可爱小女儿的人一顿,不,要安抚他一下……不,还是打一顿。
他在笑,又在哭,可是在某一瞬间变成了目眦欲裂,怒发冲冠。
“救她,救她!”他沙哑地喊叫着,唇角吐出粉红色的血沫子。
秋生回头看他所看的方向。
然后他的瞳孔又一次猛地缩了起来。
阿十被小善儿提着领子抓在那里,手中握着微笑面具,满脸泪水。
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与无措。
以及茫然。
“小善儿哥哥……”她轻轻地,一遍一遍地说:“小善儿哥哥……”
“小善儿哥哥……”
“小善儿哥哥……”
“不要再说了!”小善儿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你不要再说了!”
他把匕首按在阿十的颈子上,带毒的刃边堪堪靠在阿十的皮肤边。
“师父,你输了。”
他脸上带着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流泪:“师父,你认输吧……”
“我没有发出声音……”阿十流着眼泪,小小声地说:“没事的,秋生不要再保护我了……”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对她伸出手,阿十却根本没有看见他。
她的眼里只有秋生。
“师父好厉害啊……但是阿十我已经活得很久啦,心满意足了……世上的坏人太多了,我害怕。”
她十岁。
她说:她已经活了很久了。
幼小的孩子忽然偏头,往匕首上撞去——小善儿失手把匕首扔了出去,她撞了个空。
她和小善儿撞在一起,两个人倒在地上翻滚着,倒进满地的污秽里。她手中洁白的微笑面具也染上了脏污的颜色。
秋生如风一般掠过去,想要从小善儿手中夺回阿十,但是在那之前,他忽然转身——
“铛!铛!铛!铛!铛!”
“吱——嗡!”
是松弛后的弓箭上弦的声音。
乱箭齐发。
久见秋生手中的长剑挡下了大部分箭羽,手中的长袖也挡住了另一部分,它们扎进地里,尾羽在空气中无声地微微颤抖。但是还是有一根箭羽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肩胛骨。
是他握剑的那条手臂。
秋生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要握不住剑了。
如果换手,那么就要放下怀里阿五的头颅 。
如果换手,需要时间。
可是他连一点时间也没有,甚至连把那支箭羽□□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铺天盖地的箭雨何时到来。
中年男子手握镣铐走了出来,弓箭手在院墙上架起了连发弩。
幽蓝色的箭尖带着剧毒的颜色。
它们的尖端指着阿十。
秋生的生命力很强,但是阿十的生命却很脆弱。
只要有一根毒箭扎进了,不,甚至只是蹭过她的身体,她都会在很短暂的时间里死去。
“师父!”小善儿在秋生的身后凄厉地叫喊。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被乱箭射死的时候,他的动作竟然是把阿十护在身底下。
“你认输吧!”他的眼睛里,秋生的血在从他的肩胛骨那里往下流。
“你认输吧……师父……”他在哭。
秋生站在那里。
他环顾了一圈周遭,目光在他们衣角上绣的“侠”字上停留了一下。
阿九也有好几身这样的衣服,是代表着侠客联盟的身份的。
他昨天洗了,现在还挂在在屋后的晾衣杆上,现在应该已经晒干了吧。
厨房锅里的汤是不是冷了?
一定冷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绪啊。
他松开手。
“……呛。”
剑坠在地上,血色蔓上雪白的剑穗。
“我认输。”他轻轻说。
“跪倒在地,举起双手!”
瘦削的青年男子跪了下来,将阿五的头颅放在膝盖上,举起双手。
“你们救一下他,行吗?”他指着阿十的父亲,又低头看自己膝上的少年的头。
“小善儿。”他轻轻道。
小善儿连滚带爬地过来,将阿五的头捧在手里。他在大哭,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又可悲——叛徒在哭,被背叛的人脸上却没有表情。
银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镣铐锁住男人的双手,随后上的是重枷,压得那个瘦弱的身影一沉。
他被粗暴地推进囚车里。
衣上绣侠的人们把地上如尸体一般的男人抬上担架,踩着血腥离开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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