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旭日当空,明光万里,微风拂影,桃花漫落。

    青玉阶上人影俊逸风流,宝剑当空锋芒刺目。

    王翦舞剑于亭下,秦王观之。

    片刻后,王翦收势,宝剑横与身前,低头细细观之,他笑道:“我朝刀兵,愈发锋锐,六国之内,无可敌者。而此剑更胜以往,臣甚爱之,求大王相赐。”

    此人一身简单青衣,立如松竹,二三十岁的样子,干干净净的男子气概,肩背挺直,身姿卓然,五官整齐,剑眉星目,手持钢剑,跃然含情,自是眉开眼笑。

    秦王道:“可。”

    凉亭里头,桌案上放了两杯凉茶,秦王在一侧,宝剑入鞘交予内侍,王翦进了亭子,正当干渴,仰头喝下半碗凉茶。

    新的炼钢工坊建造完成,钢剑易得,远胜普通铜兵。中华多产贫铁,却也胜过铜矿,而西亚行商则有好铁,纸坊售纸所得矿石尽数送到铁营,二者相加,虽然比不上近些年存下的铜矿石,但所有的铁矿石也不少,最新一批刀兵,有七成之多是钢铁制作。

    王翦此人,自少年便喜刀兵,亦投于秦,此时与秦王闲聊喝茶却不忘刚刚的利剑。

    “国中之兵悍如虎狼,得此奇兵如虎添翼,微臣身在咸阳却恨不得飞身入疆场,诚羡长安君。”

    王翦一脸神往,秦王不动声色,满园光辉落到他眼中皆沉陷无声。王翦已然习惯于他的这副样子了,不觉有什么异常,但见气氛僵持的久了,心下便有几分异常。

    秦王说:“四月末,彗星东来,徐福曾入宫算过一挂,寡人身边恐怕有人遭难。”他眼神微动,终于叹了口气,“蒙骜大将军已于五月末病故。”

    王翦一惊,“大将军骤然辞世,请大王节哀。不知沙场兵卒该由谁统领?”

    秦王说:“兵权暂交长安君,蒙骜将军去世之前正在攻汲,此时赵人已是负隅顽抗,不好半途而废。待长安君归国之后须得从长计议。”

    王翦起身复长跪,叩首道:“臣愿请战。”

    秦王起身托着王翦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爱卿此请,为时过早。”

    “我国兵强马壮,六国虽然各有强弱,却可逐个击破,为何言早?”

    秦王却未回答,王翦清楚秦王素来不爱多说,只跪道:“臣日夜练剑,以待王令,还请大王莫忘。”

    王翦持剑告退,秦王就着一身轻便衣衫,拔出腰间佩剑,动身起舞。

    他一动,便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人之间的敏捷轻灵,剑锋犀利,薄刃折射出来的白光像是一只上下飞跃的白鸽。

    周围内侍尽然无声垂头,空气之中,只余风声与烈烈剑音。

    归剑入鞘,秦王说:“令铜营铁营全力铸造金兵,以待六国。”

    在他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吏,记下这些,奔往铜营铁营。

    而秦王,则去了林光宫。

    太后娘娘最近只爱种田,铁营有金兵匠人若干,她来回几次只带了一些农具和几把铁锹出来。

    铁锹再怎么好也只是个锹罢了。

    秦王过去,太后一如既往的没多客气,内侍引他到溪流边上去。

    远远便见溪边一片工整田垄,上头规规整整的禾苗,叶蔓繁茂。

    旁边不远处是一个简陋的小凉棚,翠竹和麻绳捆绑搭建出来的东西,欣欣然绿意一片,瞧着倒也不丑。

    秦王要见的人就坐在里头,这次也没铺个毯子,棚子正中间放个高脚桌案,人同样坐在一个高脚椅子上,双腿自然而然垂下来。许是夏天到了,赵姬穿了一身浅色衣衫,离老远看是素净的白色,头发松松盘起,只落下一些才长出来的绒绒细发。任她怎么美,表情怎么温和,就这么坐在这组不合乎礼仪的桌椅边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人。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她不是个正经人,秦王想起这理所应当的一点,不自觉皱了皱眉。

    偏生走到近处,赵姬似乎明知故问:“怎么好像不开心?”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她又说:“先坐下,站着有什么意思。”

    秦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双腿很不熟练地垂着,这个坐姿别扭得很,又好像更舒服一点。

    陆娇娇指了指桌上的小瓜说:“阿娘种的瓜熟了,你尝尝看,很甜呢。”

    他们两个除了正事和废话没什么可说的,秦王一向不喜欢废话,他解下腰间佩剑,放到桌上,金属东西有点磕碰动静,惊得盘子里几个小瓜抖了抖。

    陆娇娇看看桌上新多出来的家伙事,看看秦王按着剑鞘的手,又看看他面瘫一样的俊脸,笑问:“怎么啦?要和阿娘比剑么?”

    秦王微微皱眉,看向陆娇娇的笑脸,说道:“铁营照着母亲给的法子打出了许多好兵器,其中有三柄剑最好,便带给母亲一把,你拿来防身罢。”

    陆娇娇说:“谢谢,你有心了。”

    秦王是第一次听她说谢,感觉极为陌生,他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只多看她一眼便罢了。

    人家百忙之中亲自跑来送一把剑,陆娇娇自然不能敷衍,她徐徐抽出宝剑,金属摩擦声音清越,剑立起来,轻颤一下,嗡地一声,徐徐扩散。

    “是一把好剑。”

    以陆娇娇的眼光来看,这把没名没姓的剑便是和后世许多名剑相比也不逊色。

    “铁营铜营里头原本赶马的人到哪里去了?”

    她好像都没问过这些人的消息。

    秦王说:“役夫归家,隶臣辗转他处。”

    和她所料想的也差不多,陆娇娇拿个小瓜,秦王不吃,她吃,自己种出来的瓜有种别样的甜。

    接下来应该是她沉迷于吃瓜,秦王沉迷于喝水。

    并不……

    秦王说:“母亲可是见那些役人才想到做水排?”

    陆娇娇捏着小刀把小瓜切成一瓣一瓣的,闻言停手看向秦王,他这话语气好冷淡,如果她没听错还有点嘲讽味道。

    “母亲近来做了不少的好事,开办的学校里招了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费心费力写的食谱轻而易举的公之于众,工坊造出来的纸也是廉价售卖,又可怜那些劳役。”

    他这话都是实话,但总让人觉得阴阳怪气的,陆娇娇感受不到一丁点的被赞美的喜悦感。

    她只稍微等一等,就等到了秦王的后半句话。

    “好心得都不像我的母亲了。”

    随着他这句话,气氛一下子凉了好几度,虽然是盛夏,一旁的内侍宫女额头冒出一头冷汗,整颗心也像是投入了没有底的冰窖。

    当事人陆娇娇很淡定,没做声,既不反对也不认同,自打穿过来,她表现得这么自在张扬就没想过瞒着什么。

    秦王嬴政,她血液上的儿子总不能把她绑在火架子上烧死。

    而他和赵姬之间仿佛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让他失却冷静。

    她吃了一瓣瓜,细微的咀嚼声通过骨传导传来,只有她一个听得清楚。

    沉默很短,秦王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他冷静得很,用一种和他表情一样冷静的语气说:“母亲年事渐高,养几只猫儿,种几垄地,教几个孩子,安心养老不好么,何必多操心。兵役也好劳役也罢,都是有好处的与钱财的,用不上可怜。”

    她不吃了,看向秦王,说道:“那些人一天天的赶马,有什么意思,我看不顺眼。”

    秦王冷笑:“年纪轻轻男子整日的在铁营里赶马有什么意思?母亲这般想?”

    这话不中听,倒像是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陆娇娇是不生气的,心想也没听谁说秦王这么偏激呢。

    秦王却好似生了气,仍在说:“天下人劳苦者何其多,最常见莫过于织娘,母亲怎不见其辛苦?”

    织布机咣当咣当地响,女子脚下踩着踏板手里拿着梭子,一坐就是一天,这样的活干完了就是个腰酸腿疼,偏偏还得一天一天地干下去。

    这些是真辛苦。

    陆娇娇一半脑子想着织娘,另一半却在想秦王今天怎么如此心绪外露,她不小瞧这人,就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个什么试探。

    秦王见她凝神细思,沉寂片刻,说道:“若无民何以养君子,民不劳劳,如何养自身?”

    “天道如此,何用可怜?”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陆娇娇有时候觉得她和秦王有壁,当然,她也不能去反驳从未降临过的天道。

    陆娇娇只说:“她们可以不做这些。”

    秦王笑了,大约是觉着可笑,“总要有人织布,贫家女子不织布,难道贵女去织布吗?”

    陆娇娇笑一声,“我看大王今天是不想好好和阿娘说话。”

    这杠抬的。

    “阿娘这里也不留你吃饭了,回去读书罢。”

    赶走秦王,陆娇娇一边吃瓜一边思考他说的话,男耕女织,织布是古代一个重要的行业。

    这种劳作其实一点也不可怜,打打杀杀的江湖文里头,通常会有那么一个角色希望远离纷争和所爱的人过上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

    这么一想,还很甜蜜。

    但男耕女织的文化历史延续了几千年,像个停止生长发育的孩子,这就一点都不美好了,后来列强用枪炮轰开家门,接下来就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段残酷的历史。

    这一切可以更早地改变,只要换一种劳作方式。

    陆娇娇连上自己的金手指,在杂乱的文库里搜索水力织布机、纺纱机,她浏览着不同时代的器械,将它们在脑海中一一对比,重新调整组装,渐渐变成了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样子。

    对了,还有缝纫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