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是我。”
是萧玦的声音。薛蔺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我在的时候,他们俩不敢靠得太近的。”她笑着说。
薛蔺却从这话里听出点别的意味来,不禁暗骂,司筝这鬼丫头也太“识趣”了点。
“怎么突然想起来喊他们出来了?”
薛蔺悲怆不已,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想着就是把事情告诉她,她估计也认为这事正常得很。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跟他们感慨一下,其实……见过这么多人,还是在你身边感觉最自在。”起码不用担心被人日。
这话着实取悦了萧玦:“想我了?”她笑问,凑过来就要qin他。
薛蔺赶紧捂住她的嘴,不高兴地道:“昨天晚上才跟你说过,女孩子要矜持。这种事得男人主动,知不知道?”
她好笑地看着他,忽然恶趣味地在他掌心qin了一下。
那绵软的触感一下子让他记起她嘴唇的滋味,他慌得赶紧撤了手。可撤到一半,又想起来要找回男子汉大丈夫的主场,狠了狠心,重又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回,因为她刚刚的那记亲吻,他的感guan都集中在了掌心。这么一捂上去,他只觉她的嘴唇软得要命,软得连他的心都跟着变柔软了。
他想,这也许是因为他用的是左手,而这只手离心脏最近的原因。
他有些心笙动摇,忽然凑过去qin了她一下。
隔着一只手,明明毫无实质性接触,可他qin完之后,整个人依旧慌张局促起来。嘴里还嘴硬地道:“看,我就跟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看你不矜持,我就变坏了吧?”
萧玦也愣住了,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连肩膀都被带得抖了几下。
薛蔺有些恼怒:“笑什么笑?”
她把他的手从自己唇上扯开,调侃道:“我只是头一回看到有人qin他自己的手背,都能qin得这么陶醉。”
薛蔺不服气,反将一军:“我也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嘴唇软得不像话,还好意思说别人‘真软’的。”
他指的是鬼楼里,她一而再、再而三说他软的那回。
萧玦皱眉:“敢再说我软,我就让你看看我其它地方有多么石更。”
薛蔺大惊失色:“你想让我看哪里?”旋又疑惑,女孩子身上还有哪里会石更朗的?
正想着,她已经扯起他的手,放到了她肩膀上。
薛蔺被她欺负惯了,反射性地就弹开了手。等手弹开,才反应过来只是肩膀,顿时有些尴尬。
她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淳淳教诲:“口勿自己的手背多没意思,起码得口勿对方的才对。”
她用他的手捂住他的嘴唇,再像他方才所做的那样,qin了过去。
辗转反覆。鼻尖亲昵碰触。
除了中间隔的那只手以外,这个qin口勿就像是真正的爱侣之间所做的那样。
薛蔺有些迷乱了。他努力祭起仅剩的理智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又粗喘了几口气,等气息平稳下来后,再次强调:“我说过,这种事得男人主动。我知道你已经在努力矜持了,但你能不能……再加把劲儿,多矜持点?”
他的脸憋得有些红,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不想让别人看轻你……”
即使他俩的事只有她身边少数人知道,他也不想她被看轻。
萧玦万没料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会经历这种事,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想了想:“也罢,你想怎么主动?”
薛蔺高兴起来:“就从牵手开始吧。”
萧玦:……
这是一个纯真的少年。
丝毫不知道萧玦内心活动的薛蔺,压住嘴角的喜悦,很不好意思地牵住了她的手。牵了一会儿后,又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接下来,我就要大胆地跟你十指相扣了。你要是觉得难为情,可以拒绝我。”
萧玦:……
她一言难尽地陪着他演:“十指相扣太缠绵了吧?要不,就扣八指?”
薛蔺颇觉欣慰:“公主终于懂得矜持了。”果然与她八指相扣,剩下两个人的两根小指不好安排,他故意用自己的尾指轻轻勾了勾她的,用调戏的语气道,“就罚它们俩贴在一起罚站吧。”
这就是他所谓的“主动”,萧玦又笑了。“好。”他说。
薛蔺果然把两个人的尾指贴在一块儿竖起来,眼神还不断在两人相扣的手上瞅啊瞅,一本满足。
他脸上的小表情让一直注视着他的萧玦,心里也漾起几分柔情来。与他相扣的那只手不自觉攥得紧了些,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按了按,像是在借触觉感受着什么。
夏日的午间炎热异常,但池水的粼粼波光反射到千步廊的朱红柱上,璨然浮动,一望之下整颗心便会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就在这样的午间,她那颗为了维护君权一直筹谋算计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也稍稍松懈了些。她默默无言地与他相对而立,心在享受这片刻静谧的同时,泌出几分悠然闲适与惬意的甜来。
以为她是在矜持,薛蔺高兴坏了。也不打扰她,直到两人手心汗湿得快滴下水来,他才重新开口:“上回不是跟你讲了‘卧薪尝胆’的故事吗?怎么样?试过忍辱负重之路了没?好用不?”
发现他有些不耐热,萧玦取出一方素帕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又细细把他掌心的汗渍也擦干了。边擦边道:“那天散学,我就到陛下面前学了一遍……”
那天,萧玦才把故事开了个头,义宁帝就有些不高兴:“……亡国之君的故事有何可听的。”
她耐着性子劝了他,他便也勉强听下去了。
可听到勾践为了迷惑夫差,竟问病尝粪,义宁帝拍案而起,怒道:“何不扑杀此獠?此獠身为国君,为媚敌故,竟作出如此不堪行径。丢人至极,丢人至极啊!”
这个故事引发的反弹如此厉害,萧玦也不好再劝,但忠言逆耳又不得不讲,便把薛蔺告诉她的另一个故事《康熙斗鳌拜》拿出来讲。
真实历史中,鳌拜并没有文学作品中那么嚣张,以及罪孽深重。甚至死后,雍正还认为他多的冤屈,为其平了反,“复一等公,世袭罔替”。但薛蔺为了切合书里的剧情线,就把电视剧《康熙王朝》里的故事片段拿出来讲。
萧玦照本宣科地讲,义宁帝这回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鳌拜的种种劣行时,不住忿恨念叨“权奸当除”。听到少年康熙气不过鳌拜把人安插到内宫来,与身边小太监合计,诱使那人偷盗宫中重宝,以处置内贼为名,生生把这个鳌拜安插的人给打死时,义宁帝更是高兴得哈哈大笑,大叫爽快。
她以为这回能顺利些了,可讲到孝庄皇太后怒斥少年康熙,说到“先帝设四大辅臣,就是要他们窝里斗,咱们祖孙俩才好从中捡便宜。你倒好,只懂逞一时意气之争。你这是在逼他们反过来先对付咱们祖孙呐!”
义宁帝气得浑身发抖,质问道:“你今天给朕讲这些故事,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朕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是狗屁,朕是在逼刘雍造反么?!”
萧玦耐着性子劝:“父亲,这个故事还没结束。故事的最后,是康熙帝隐忍不发,在关键时刻一举取了权奸性命。请容儿继续往下讲。”
义宁帝大手一挥:“不必了!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不过是看到刘雍权势越来越大,心里怕了,跟朕不是一条心了,就想哄着朕去对他卑躬屈膝!”
他冷笑道:“你认为你只是公主,就算刘雍窃国,也不至于对你下毒手。可你别忘了,你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是朕当年为了保住血脉,才对外谎称你是女儿身的。你是朕的长子,是朕唯一的儿子,将来还会是大业的皇太子!刘雍窃国,固然不会放过朕,但他也不会放过你!”
义宁帝是被刘雍扶持上位的。在登基的最初两三年里,君臣之间还颇为相得,但后来矛盾便渐渐突出。她的父亲最初还能忍得住,但随着年华渐老,手里的权利却越来越少,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然而这般诛心的话还是让她心下一片寒凉。
她想起那些为了成为父亲臂膀,而在半夜就起床苦读,天不亮又闻报晓鼓起舞练剑的日子。她的童年放弃了应有的玩乐欢愉,日日挥洒汗水,天天为了多读两卷书牛饮浓茶,只因为父亲每每借酒浇愁后,会抱着她小小的身子痛哭“父亲没用,父亲给祖宗丢脸了……他们排除异己,诛杀忠臣的时候,朕连吭声都不敢吭……”
她的父亲那么痛苦,但很快又会捧着她的小脸,欢喜地道:“还好朕有玦儿,朕的玦儿那么聪惠,长大了,一定会帮我诛尽奸侫的,对不对?”
他真的是一个懦弱的人。懦弱到自己的孩子都忍不住为他忧愁,生起想要保护他的心。然而这样的人,有时候说的话却最是伤人。
“在父亲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她隐忍地攥紧拳头,转身就走。
再不走,她怕她会忍不住想骂醒他。
——但他是不可能被骂醒的。要醒早就醒了。
义宁帝慌了,但还摆着皇帝的架子:“你这什么意思?朕还说不得你了?”
萧玦步伐未停,眼见就要走出他的寝殿了。
她是他手里唯一的利刃,他再顾不得端架子了,冲过去一把扯住儿子的衣袖:“玦儿,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想管父亲了吗?”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泪湿龙袍,“你才出生的时候,谁抱你你都哭,唯独父亲抱你,你才笑。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可我的玦儿一定不会的……”
萧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看着父亲因神思过重而过早染上霜华的两鬓,忽然就记起幼年时,她才开始用真枪真剑练武时,因力道控制不当,而总是不小心在自己身上划拉出伤痕的事。那时的父亲鬓上乌黑,蹲下来流着泪对她说:“玦儿乖,别再练武了。你天天这么往身上划拉伤口,父亲看着好难过。”
年轻的义宁帝紧紧搂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小萧玦本来都痛得哭出来了,可看到父亲的眼泪,忍不住用手替他擦拭:“父亲不哭,玦儿不痛的,真的不痛。玦儿要练武,这样长大了,才能替父亲一剑杀了刘雍那狗鼠辈!”
年轻的父亲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斥道:“不准练了,你好好读书就是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可小萧玦根本不听。
义宁帝便把她赶到一处偏殿,冷了她整整三天。小萧玦性子韧得很,依然背着人偷偷练习,又新添了好几道伤口。
等义宁帝听到这事,再顾不得其它,冲到偏殿抱着小公主痛哭了一场。哭完后,就让人给她缝制了一套软甲,把她周身容易被刀剑伤到的地方全护住了。又怕软甲太沉,孩子穿起来难受,他亲自盯着人制作,还让工匠把边缝处全部揉软,怕会磨到她幼嫩的皮肤。
贫贱之家百事哀,但生在帝王之家,手中无权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百事哀”?
所以,即使如今的皇帝脾气越变越怪,有幼时的温暖回忆在,萧玦也只当这是老小孩在犯倔脾气。
小时候,都是父亲哄她。现在父亲渐渐变老,也该到她哄他了。
从记忆中抽离,望着关切地凝望自己的薛蔺,萧玦心中泛起一片暖意。但她不可能说自己父亲不好,便简单地说了一句:“父亲忍辱多时,刘公却再三相逼。我恐怕他行不了这卧薪尝胆之路。”
薛蔺想了想,这条路原本也只有心性坚韧者可行,于是便道:“要不……你帮你阿耶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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