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木柴灼烧的味道,蒋子默站在黑暗里,表情晦涩不清,像是一枝竹,傲然地伫立在那儿。
蒋阅站起身来,三年前未见,他的面容依旧,丰神俊朗,气质如出锋的剑。
张寒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眸子深处依旧波澜不惊。
蒋阅又重新坐了下来,想想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张家,她这个异麟女成了张家的管理人,而张家的实际管理人张起灵空了这么多年,也将要出现,他大概是受邀而来。既然如此,目的便是她和张起灵。那么为什么,他不来找他们呢?
蒋阅盯着蒋子默看了许久,眼神又落在了那一群跳舞的人身上。他在看什么?那些人里面,有哪些人值得他去看?莫非…蒋阅飞速地眨了眨眼睛,蒋子默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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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她猜错了吧…联想到一开始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蒋子默为自己讲解张家情况,他语气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若有所思。想来蒋子默和张家,也有一段让人动容的过往。
“张起灵,我可以和您一起跳支舞吗?”俊俏的苗家女孩,七八岁的样子,芳心明露,巧笑嫣然地问道。
蒋阅一愣,歪头就对上张寒生看她的幽冷眼神,也不过是一瞬间,快到让她以为是幻觉。
张寒生敛着眉眼干脆地道:“不可以。”
能不能给点面子?
好在这位苗家女孩不是认真地要和他跳舞,听他这么说,拉了拉嘴角,无奈地说好,一个转身又混进了载歌载舞的人们里。
“你话倒是说的干脆。”蒋阅摸了摸自己的羊角辫,扎着羊角辫的天真女童,嘴里说着不和年龄的话,这画面想想都有点惊悚。
张寒生难得地接她的话:“不然我应下来,到那喧闹里去?”
虽然说他习惯冷寂,却厌恶冷寂,但比起喧闹来,他更喜欢一人独处时的宁静。
蒋阅站起来蹦哒两下,头顶上的首饰叮铃叮铃的一阵响,蹦哒完了之后她便觉得脑袋有千万斤重。
“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便回去罢。”她皱了皱眉头,指着头顶,“太重了。”
张寒生点头,蒋阅等他站起来,走在他的身侧。
蒋阅不是爱讲话的人,但她绝对没有张寒生的话少,她的沉默少语对的是不熟悉的人,而张寒生,是所有人。
蒋子默收回落在那似乎可以无穷尽燃烧的篝火上的视线,偏了偏头又看向不远处没入黑暗的两道身影,一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波涛汹涌地裹着许多情绪,最后平静下来。
许久。蒋子默道:“张家,要变天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一个苗族女人,眼波妖娆,面容娇艳,裹在盛装下的身体曲线玲珑有致。
“我倒是希望,能快点变。”女人张口,吐气如兰,“我们都撑不住了。”
————
十日后的继任典礼但是没那么惊心动魄。
张寒生作为最近一代人,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代张起灵,已经没有了先祖为他讲述整个张家的历史,而张家要复兴,就只能找到过往。他们手上掌握的信息越多,对于张家来说就越有利。
典礼当天,日上三竿,蒋阅被张瑞云从床上扯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换上了衣服,又是一阵风一样地往外走。
“瑞云姐,出事了?”蒋阅皱起了眉头,典礼当天,也有人敢惹事?
张瑞云闻言,转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看得蒋阅一哆嗦,就听她道:“验血仪式都要开始了,你还不起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她当是什么重大事情呢。
“安啦安啦,继任典礼这种事,不着急的,它能说明什么?只不过让张寒生从徒有虚名变成了名副其实,身上担子重了几十倍几百倍,如果你是要让我像那些张家人一样鼓手庆祝,我宁愿在异麟楼睡个昏天黑地。”
蒋阅是这么想的,好在张寒生也是这么想的,典礼而已,叫她来与不来,能改变什么?他出了异麟楼是张起灵,回了异麟楼有人叫他张寒生,这不会因为他参加了一个典礼而改变。于是早上他走的时候,特意没跟蒋阅打招呼。
只是张瑞云被她气得直拿白眼瞪她,大吼道:“可是继任典礼还有一项活动是关于你的!”
嗯…?
你没耍我?
“什么活动?”蒋阅问道。
张瑞云看了看四周的房屋,心下一横,抱起蒋阅就蹿上房顶,一路疾驰:“验血仪式过后,张家确认他为张起灵,紧接着你就要上去,找到你的命定人!”
“我的命定人…瑞云姐,你不是不知道,天道和命定人是我们一出生就潜意识里拥有的,我…”
等会儿,潜意识?!
也就是说,张家想到了办法找回她的记忆。
“你怎么不早说瑞云姐!”
“我以为张起灵已经跟你说了!这事儿是他一手策划的!”
被蒙在鼓里的蒋阅:“…”
你个张寒生!她说为什么庆典那几天和典礼开始前的几天他老喜欢跑出去了,原来,原来。
咬牙在心里默默想要将张寒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但是一想这家伙实际上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她哪来的问候对象。于是也就作罢。
举行典礼的地方很快到了,是张家前几日举行篝火的地方。蒋阅被张瑞云放下的前一瞬,分明的看到了蒋子默朝这里望来的一眼。
还好,他还是有良心的。
张瑞云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看不到,大可到前排去看,不准乱跑,马上就要到你了。”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森冷,蒋阅眨了眨眼,乖巧地点头。
张瑞云冷哼一声,一闪身挤进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台上的张寒生笔直地站着,三年前,他的身子瘦弱,三年后,却是精瘦精瘦的,虽然瘦,身上捏起来也是一块一块的肌肉。
张寒生继任是内部的事,外族人皆不知道他已成为张家族长,只知道待他成年,他便接手张家。
长老们是有多急,才会让还有七年才成年的张寒生来打理张家?
不过他是张寒生,也好在他是张寒生。
神坛上,张寒生接过一把刀,下手干脆地在手腕上一划,鲜血迫不及待地涌出,滴在张寒生脚下刻满了花纹的神坛上。
刹那间,血如同有了动力一般,沿着那复杂得让人看不清的花纹蔓延开,速度之快,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到,偌大的神坛地面上,花纹泛着艳红。
不知为何,蒋阅突然抬头,看着天空却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因为神坛的上空,赫然出现了鲜红的图案,甚至连站在神坛中央的张寒生都清清楚楚地以一种倒立的形象出现在空中。那么那些鲜红的图案,实际上就是神坛地面上的图案。
踏火而来的麒麟,昂首挺胸,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睥睨着天下众生。
“族长!”
在看清那图案是什么后,乌压压的一片人立马就跪了下来,心怀敬畏地实实在在地给神坛上的少年磕了一个头。
千百年难遇的纯正麒麟血。
竟然之前被那些去泗州古城的人用来驱逐虫子?!那些人他妈的死了活该啊!!
“吾王起灵,浴血终归!”
“吾王起灵,浴血终归!!”
“吾王起灵,浴血终归!!!”
震天的喊声,蒋阅感觉脚下的这片土地都在颤抖。只有十一岁的张寒生,冷漠地站在神坛之上,他的头顶是同样冷漠的张起灵。他的脚下是一只麒麟,头顶亦是一只麒麟。
他就那么站着,仿佛就已经伫立了许多年,江山历历变迁他都看在眼里,更朝换代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明明知道他对于“统治”这个词没有丝毫的野心,但毫无理由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比谁都适合成为一个帝王,一个震慑的存在。
蒋阅似乎一下明白倒置镜像的另一个意义。
在下面的张寒生,是过去的张寒生,是真的张寒生。而上面那个在空中的,是未来的张起灵,是真的张起灵。
他的生活分成了两个阶段,张寒生的阶段,和张起灵的阶段。
翻天覆地的记忆画面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回忆起所有的巨大痛苦几乎压垮了她的脊梁,可她就站着,所有人都跪下的时候,她就站着,用跨越时空,跨越次元的眼神看着张寒生。
从此以后,你,便是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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