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下午三点，江望远准时回到病房，换了件纯白的圆领T恤，左手拎着黑色的旅行手提包，右手提着个黑色保温袋，看上去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梁川听到声响后却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其实他也纳闷，明明已经算是把话说开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和多年不见的好友谈笑风生。
归根究底大概有两个原因。
一是毕业“误亲”事件，这个只能搁置不提。
另一个，大概就是梁川觉得自己误会江望远这么多年，心里过意不去了。
他这两天老是觉得这些年太对不住江望远了，也后悔当年一棒子打死人家，屁都不放一个就那么走了。
要是他没走，那该多好。
江望远其实一进屋就看到了梁川翻身的小动作，也猜到了他在装睡，却没有立刻拆穿梁川。
他把手提包放在梁川病床边的躺椅陪护床上，然后把保温瓶从袋子里拿出来慢条斯理地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梁川只听到身后一阵窸窣声，然后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算起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一直靠营养液顶着，早就想吃东西了。这会儿闻得口水直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起来吃点东西。”江望远轻声招呼他。
梁川抿着嘴舔了舔唇，然后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起身了。
他耷拉着眼皮，假装没睡醒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望远：“刚到。”
江望远边说边把床边吃饭用的小桌板放了下来，然后把勺子和碗放到小桌板上。
一见吃的，梁川的眼睛立马亮了，他伸过鼻子使劲闻了闻，脸上写满了满足。
结果低头一看，眼前只是一碗看上去比江望远还要清心寡欲的糊状物。
“这啥玩意儿？”梁川脱口而出。
江望远：“菜粥。”
梁川心一横，菜粥就菜粥吧，总比打针强，撸胳膊往袖子地就吃起粥来。
第一口下去。
真香。
干脆把勺子往旁边一撂，抬碗一口气喝光。
江望远坐在陪护躺椅上看着他狼吞虎咽：“你慢点吃。”
梁川把喝干净的碗一撂：“还有吗？”
“嗯。”江望远从保温瓶里又拿出了一个碗。
梁川接过来二话不说又吃了个干净。
吃完之后嘴一抹：“还有吗？”
江望远：“没了。”
梁川意犹未尽地看着江望远，有些埋怨似的嘟着嘴：“我没吃饱。”
江望远把碗收好：“少食多餐。”
梁川只好胳膊一抬，拿手拄着下巴问：“我的书呢。”
江望远附身从手提包里拿出那本《摆渡人》递给梁川：“给你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你家里放了很多书。”
梁川接过书翻到别着书签的那页：“怎么了，行你看不行我看啊？”
江望远不跟他斗嘴，只问：“怎么想到做编辑了？”
梁川摆摆手：“说来话长，还是不提了。”
江望远能成为作家的事梁川并不意外。
当年江望远不光书看得多，文采也好，写出来的作文能被年级组的语文老师当成范文挨个班传阅，大大小小的全国作文赛上也拿过不少奖。
报考那会要不是因为梁川想学自动化，江望远应该会去学文学之类的吧。现在看看，他还真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
想到这，梁川对江望远的愧疚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了。
至于梁川为什么能成为编辑，这要和他阴差阳错地进到留学生学友会的杂志社说起。
有这样一类人，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去体验他做过的事。又或者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通过和他做相同的事来缓解想见不能见的思念。
梁川就是这样的人。
同窗六载，刻在脑子来最深的，就是江望远认真看书的样子。
梁川上了大学之后也不爱学习，不是逃课就是去课上签个到然后睡觉。
很快梁川便厌倦了这种无聊至极的日子，于是开始了他的阅读生涯。
打那时起，梁川有课的时候就带着想看的书去课上看，没课的时候偶尔打球，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看什么书，就去找记忆里江望远看过的书看，看得差不多了，好像自己也有了读书这项兴趣爱好了，开始来者不拒，逮着什么看什么，上到高尔基，卡夫卡，巴尔扎克等文学巨匠，下到毫无名气的网络作家，红的不红的，有名气的没名气的，能看得进去的都看了个遍。
哪怕是出国之后，也没断了看书的习惯。
留学时的第一年梁川住的是学校分给留学生的宿舍。
有一次学友会杂志社有奖征集以四月赏花为题的中文稿件，梁川的舍友也参加了，可到了交稿那天，粗心的舍友却把存着稿子的U盘忘在了宿舍。
舍友人在外地和女朋友旅游，没办法回来，偏偏大赛要求纸质印刷稿参赛，只好拜托梁川替他去打稿子。
而打稿之前，梁川把稿子通篇拜读一番，觉得这文章有好多处都不太合适，就在征求了舍友的同意后帮他改了稿子。
结果梁川舍友的这篇稿子成功拿下了那届大赛的头等奖，事后还请大功臣梁川吃了顿饭。
不光如此，他那舍友还凭借这篇稿子成功跻身学友会杂志写手的行列。从那开始，梁川也乐此不疲地成了他舍友的免费编辑。
可说到底梁川没有写东西的本事，只有改东西的本事。
再后来专业学的东西也不是很喜欢，就想着找不到对口的工作，顺从兴趣当个编辑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回到江望远刚刚问他的问题，为什么要当编辑——答案着实是挺复杂的。
江望远没再和梁川说话，靠在躺椅上也看起自己的书来。
梁川花了几个小时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半本书看完后，太阳刚好沉到了窗子能看到的位置。
下午的两碗稀粥好吃是好吃，可惜不顶饱。
梁川摸了摸肚子，想叫江望远去给他买饭，转头一瞧，江望远正睡着。
想必是昨晚没睡好吧。
秉着下级体恤上级的原则，梁川决定自己去买饭吃，谁知道他脚一落地，江望远就睁眼了。
“你去哪。”
梁川吧唧吧唧嘴：“饿了，买点饭去。”
江望远揉揉睡肿了的眼睛：“我去吧。”
“不用，你接着睡，我想走走，都躺了一天了，难受的慌。”
“我不困。”江望远上前一步拉住了梁川的手：“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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