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沈洛川有点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只是眼前隐约地浮现出画面来。
刚刚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许清舟是惊讶的，一双湿润的眼眸当中带着些微的意外，毫无防备的模样——如同一只乖顺地躺在怀中的猫。
他压在这个人的身上，距离近得能够嗅到对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沈洛川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许清舟的手腕并不算特别细，相对于他的体型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匀称。过分白皙的肌肤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留下明显的红印。
那双手被压在耳朵两侧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会有种格外惹人心痒的茫然与无辜。
呼吸似乎无意识地变得急促了起来，沈洛川挣扎着想要醒来。
他有小心地避开许清舟受伤的地方，单薄的布料却阻隔不了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从胸口升起，让他更用力地压制住了身-下的人的动作。
“我……”他看到眼前的人张开了粉色的双唇，可耳中却没有任何声音，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那小巧的耳垂上。
——如果他现在低头咬上去的话，这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任何闪躲的动作吧？
身体略微下压，沈洛川缓缓地低下头去——
猛地睁开了双眼，沈洛川看着依旧有些空荡的巴士内部，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人早就已经来齐了，车子这会儿正缓缓地朝着目的地开去，窗外的天色也比之前要亮堂了许多，没有云彩遮挡的阳光照射下来，刺得人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
沈洛川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恍惚。
刚才那是存在于他脑中，本该不为他所知的记忆？还是在之前的事情过后，他自行产生的幻想？
——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沈洛川感到一阵烦躁。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沈洛川又有了伸手去摸怀里的烟的欲-望。
身后许清舟和林新羽两人的对话还在进行着，但话题早已从沈洛川的身上，跳到了听起来和这两个人年纪十分不符的动画片上。
……和许清舟的性格倒是挺相称的。
这么想着，沈洛川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想笑，眼前也不由地浮现出那个人弯眸浅笑的样子来。
果然……这种吸引力，化作所谓的“兴趣”与“好感”，是非常容易，也是非常令人头疼的事啊……
沈洛川轻轻地叹了口气，头一次对温银乔之前在去房间的路上说的那段话，有了少许的理解。
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毕竟这种感受，距离那种只要靠近就会心跳加速的“喜欢”，还远得很。
收回了视线，沈洛川有点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扯上太深的关系，只希望另一个“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才好。
窗外的景色在持续后退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静止了下来。
在车上稍微补了一下眠——尽管梦境并不是多么令人愉快，沈洛川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有点比不上那两个精力旺盛的大学生。
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沈洛川换上衣服，坐到了化妆师的手底下。
这是部现代背景的片子，用不上什么太夸张的妆，但为了在镜头底下达到想要的效果，必要的步骤还是少不了的。
沈洛川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放那早就被记得烂熟的剧本。
是他之前没有接过的医疗类型剧本，许清舟饰演的主角苏越是个刚毕业的菜鸟，有着极为丰富的同情心与极高的热忱，可惜的是，还在实习期的他能够真正站在手术台前的机会，约等于没有。
而与其相反的，正是沈洛川手底下，拥有绝高的技术，几乎从未在手术上失过手，却喜欢收黑钱，从不在乎病人的死活的角色宁远。
苏越在尊敬，羡慕，憧憬的同时，却又厌恶，排斥，甚至憎恨着这个拥有着自己渴望的一切，却将之视作获利的工具的宁远，宁远则看不惯这个仿佛从小就生活在玻璃房当中，干净理想得太过刺人的后辈。
比起一般喜欢将视线集中到医疗体制问题，或者医生职责伟大以及无法更改的生离死别的医疗剧来，这部片子更多的将重心放在了两个人的交锋与改变上。
——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
要不是这样，就算是为了所谓的人情，沈洛川当初也不会同意接下这部戏。
但是……怎么说呢，还是没有办法简单地放下心来。
沈洛川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拧着的双眉。
这个苏越在性格上，和许清舟有着一部分的重合，但剩下的那一部分，差得却不是一分半点。
让一个初次参演电影的人接手这种角色，难度实在是太大了点——如果演对手戏的是个水平差不多的人也就算了，要是风头彻底地被他压住了，原本计划当中的“捧”，指不定就要变成百倍的“踩”了。
沈洛川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种情况下，就不该和对方做太多的接触的。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不会替许清舟去考虑这种问题。
他的任务，本来就只是接下这部急匆匆地，决定拍摄的电影当中的角色而已。
沈洛川又感到烦躁起来。他甚至连这股烦躁究竟来自哪里，都有点弄不明白。
仔细地给沈洛川定了妆，又往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留着爆炸头的化妆师才心满意足地收好东西，放沈洛川站了起来。
因为片场大部分的布置都在昨天做过一次了，再做起来，效率自然要高了很多，没等上多久，就都准备完毕了。
沈洛川这时候才看到化好妆走出来的许清舟。
做工精良的白大褂穿在他的身上很是合身，一头栗色的短发不听话地四处乱翘，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当中，装着掩饰得极好的新奇与羞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初出茅庐的青涩气息。
本该是有些瘦弱的身形，在挺直了脊背之后，显得比原先高大了几分，从上流露出来的利落气质，让人丝毫不会将其与“瘦弱”两个字扯上关系。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洛川几乎没能认出对方来。
……大二才开始接受专业表演训练的新人？
要是所有新人都像他这个样子，学校里的老师早就乐疯了！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简直就是没事找事，沈洛川伸手推了推眼镜，朝许清舟走了过去。
“苏越是吗？”他弯起双唇，笑得一派温和，“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指带教师了。”
“诶？啊、嗯！”仿佛忽然回过神一般，许清舟绷紧了身体，有点慌张地回应，“我就是苏越，宁老师好！”
这就是他们即将讲述的故事，最初的起始点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那种不需要说出口的默契，确实是让人感到舒适。
“所以我说啊——”林新羽探头凑了过来，一副惨遭欺骗的样子，“——清舟你果然以前就认识沈影帝吧？”
“确实认识，”不等许清舟开口说话，边上的沈洛川就先点了点头，语气顺畅而自然，“上辈子。”
林新羽：……
许清舟：……哇！
他是不是应该趁机得意一下？
眨巴着眼睛看着脸上丝毫看不出玩笑神色的人，许清舟摸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思考着沈洛川刚才这句话，是事实的可能性。
不是都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这一辈子的擦肩而过吗？就他和沈洛川这两天撞一块儿的次数来看，许清舟很怀疑，上一辈子他眼睛就长这人眼皮子底下了。
……想想还挺可怕的。
许清舟忍不住浑身抖了抖。
不知道这个家伙又脑补了些什么，沈洛川挑了下眉，正打算开口说话，边上的林新羽就先一步搭上了许清舟的肩。
“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诶……就连我都被连带着开上玩笑了，”他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少许羡慕的表情，“……嫉妒了。”
沈洛川眉头一皱，看了笑眯眯地靠在许清舟身上的人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要是能借此让许清舟和他保持点距离，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好事不是？
“阿川本来就是很好相处的人啦！”然而，有点出乎沈洛川意料的，听到林新羽的话之后，许清舟却鼓起了腮帮子，抬手一把揪住了边上的人的脸颊，“——你有色眼镜太厚了！”
林新羽：……生气。
沈洛川：……有一点点开心？真的就一点点。
不过，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叫昵称的程度了？
“嘶……我错了我错了，你松手……至少轻点行不？”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林新羽举手投降，“我这不是还和人不熟嘛……”
这么说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洛川的脖子上——本来就不怎么明显的牙印，这会儿早就消失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以后……”他还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张导却一嗓子吼了过来：“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滚过来帮忙！”
于是，剩下的话都被他给吞回了肚子里。
“小心点哦，”沈洛川拍了拍林新羽的肩，“张导生气起来很可怕的，”他翘起嘴角，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句，“——你自己说的。”
林新羽：……更生气了。
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笑着打了两句哈哈，林新羽就挥了挥手，朝张导那边跑了过去。
许清舟看着他的背影，略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对刚才的情况感到有些不解。
“好了，别看了，”伸手摸了摸许清舟的发顶，沈洛川唇边的弧度无意识地扩大了几分，“等会儿张导就该喊我们了。”
说起来……他貌似应该和这人保持距离的来着？
沈洛川蓦地一僵，好半晌才把手收了回来。
……这家伙，果然是个可怕的病原体。
他可能没救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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