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岳河村的人,包括祁家上下,都以为祁长贵是遭遇海上风暴,连人带船不幸沉入深海而亡。
却不知,祁长贵当年出海遭遇的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事情要从祁长贵娶妻生子那年说起,那时的祁长贵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富,一跃成为岳河村的首富,他的生意步上正轨且越做越大,还结交了不少有志之士。
他平日里为人乐善好施,总愿意对身处危难之际的路人伸出援助之手,即便大部分的善意都好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也依旧故我,坚持了许多年。
许是好心真的有好报,在他成亲那年,他出手帮助了一个落魄的寒门子弟,得到了对方真心诚意的馈赠,那是几本传承百余年的先辈古籍。
祁长贵曾婉拒过对方的谢礼,因为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方的回馈却是家传至宝。
可那人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一定要以此表达谢意,祁长贵便珍而重之的收下了。
祁长贵虽然没有正经在书院里跟随夫子念过书,却在督促弟弟求学时认得不少字,他翻阅了那几本古籍,上面记载了这位祖先随同前朝最强盛的商队,出海行驶异邦的游记和日志。
古籍描写的稍显夸张,很多地方看上去都极不合理,但是祁长贵依旧从中看到了商机,也对古籍中描写的异邦繁盛极其动心,他萌生了前往岭南道做海上贸易的想法。
他是个脚踏实地,目光长远的商人,有了这个想法后,并未马上采取行动,而是在之后多留心岭南道的生意和朋友,打探到了足够的情报,还派管事带人去亲自走了几趟,赚了不少银子,他才真正动了心思,拖家带口去岭南道正式开展海上生意。
他是个敢闯敢拼的,在岭南道托人办了朝廷批的出关许可手续,就买了两艘豪华的商船,并招揽当地跑船经验丰富的渔民,备足了各种珍奇的货物,跟随岭南道原有的大势力商队一同出海,前往邻近的异邦倭国。
他的运气很好,几次出海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陆地,并且带回了大笔的财富和倭国的货物。
他将其中的十分之一运回了岳河村交给弟弟,剩下的作为下一次贸易的成本,来回几次后,单单祁长乐那边积累的财富就多达千金,更别说祁长贵那边的大头了。
多次成功的经验,让祁长贵心底有了信心,他想起古籍中描写的更为繁荣的异邦欧罗巴和大食,那是他梦想萌芽的初始,他怀揣一腔热血,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终于带领十余艘载满货物的船队出发了。
船队众人一开始对他的目的地一无所知,在偏离的既定的航线后,他们出于对祁长贵的信任,并没有提出太多的异议。
然而路途太过遥远,祁长贵即便做足了准备,却也抵不住人心的溃散,只能无奈止步于天竺。
可即便如此,也开创了大齐国的先河,因为大齐国之前的百年战乱,就只剩下陆地丝绸之路依旧畅通,海上的航线早已断绝,岭南道不少的富商都想重新寻回航道,却困难重重,没想到却被祁长贵再次连接起来。
祁长贵从大齐国带来的货物,受到了天竺上层的热烈欢迎,他们在此高价卖掉了所有的货物,带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异邦货物满载而归,多亏祁长贵吩咐属下和船队众人隐瞒了消息,才没在岭南道掀起太大的波澜。
可消息依旧走漏了出去,祁长贵认识的几个关系亲近的富商,就找上门来想要分一杯羹。
祁长贵也没有一家独大的想法,跟其中传承最久势力最大的吴家达成了合作关系,并商定下一次出发前往欧罗巴的行程,他当时太过振奋,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弟弟,就带上货物再次出发了。
而就是在这一次航行时,他遭遇了人祸,他手下的亲信协同倭国海盗,劫持了船队,并残忍的杀害了其他无辜的船员,将他监.禁起来,严刑拷打,想要得到前往欧罗巴的航海路线图。
要知道海上航行是极其危险的,要做海上贸易,就必须有航海路线图,才能避开海上的危险和阻碍。
岭南道的富商商队,手上都掌握有不同的航海路线图,那是从先祖手中代代流传下来的传家之宝,是家族中最为重要的秘密,轻易不会泄露出去。
而祁长贵手中的古籍,虽然不是完整的航海路线图,却极具参考价值和实用价值,若是能撇除其中夸大其词的部分,定然可以得到完整的航海路线图,这张图珍贵无比,几乎等同于数不清的金银财富。
祁长贵其实并没有隐瞒古籍和航海路线图的想法,若是换个情景,对方光明正大的来谈交易,祁长贵反而会大方的将航海路线图交出去,可他被人如此残忍的对待,身边亲近的属下都被杀光丢下海,他心里也被激起了反抗之心。
他一边不动声色的与对方周旋,一边想到办法顺利脱身,造成自己坠海死亡的假象。
当时他已经被打断了双腿,全凭着意志力和好运气,加上此地距离大陆并不算太远,他才能侥幸活着回到岭南道。
可他回去的太晚了,宅邸的大部分财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妻子已经“病重身亡”,唯一的儿子也不知所踪。
好在他知晓狡兔三窟的道理,加上少时家贫,所以很没有安全感,故而提前在别处安置了院子和部分银子。
靠着这些银子,他暗中打听多时,终于得知了儿子的下落,他在一处阴暗的地牢里,看到了被丢弃在地牢深处。活活饿死的儿子的尸体。
但凡有血性的男人,被如此对待也要燃起复仇的怒火,所以祁长贵即便明知弟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出面与对方相认,而是暗地里一直在策划着为自己和妻儿复仇。
他心里很清楚,单单一个背叛他的下人亲信,是无法请动倭国海盗,并瞒过这么多人的,一定还有其他势力隐藏在背后。
他潜伏十余年,终于顺藤摸瓜,将当初算计他的仇人连根拔起,可他也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对外物的一切都不再关心,沦为了街头一个最平凡的瘸腿毁容乞丐,浑浑噩噩的想要了此残生。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祁长贵遇到了一个跟自己妻子长的很像,名字还叫钟玉的怪异乞丐……
“钟钰。”
祁钟钰被村长的叫声唤回神,她眨了眨眼睛,祁长乐担忧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叹息道:“哎,是我不好,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
他以为侄子在为自己的哥哥祁长贵伤心怅然,毕竟祁钟钰被哥哥的兄弟带走时,年纪还太小,又一直漂泊在外,忙着学习本事,想来对亲生父母也记不太清了。
村长心里也不好受,二人便就此沉默下来。
祁钟钰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她受了祁长贵的恩惠,还占用了对方儿子的身份,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她一直在寻找十六格魔方,那是祁长贵当年出海时,在异邦给儿子打造带回来的玩具,里面巧妙地封藏着祁长贵从古籍中总结出的航海路线图,那是祁长贵灵机一动,想要留给儿子的至宝。
他的儿子,真正的祁钟钰,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很喜欢这种益智类的玩具,在得到十六格魔方后,就高兴的玩耍起来,即便睡觉也抱着那个魔方不撒手,随时随地都在尝试着将魔方各面转换到位。
在祁长贵被人算计,假死逃生回去宅邸后,家里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大半,那个魔方也和儿子一起不知去向。
祁长贵在复仇的十余年里,一直想找到这个魔方,因为那是儿子生前最喜爱的东西。
可那魔方本就是岭南道乃至大齐国十分受欢迎的异邦玩具,光是类似的十六格魔方就成千上万,找起来极其困难,所以直到对方逝世时,也始终没有找到。
祁钟钰没有做海上贸易的想法,单纯只是想找到这个魔方而已,毕竟那是祁长贵弥留之际,依旧记挂念叨的东西,他总是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的回忆曾经一家三口的美好时光。
若不是意外得到那几本古籍,祁长贵也不会遭遇如此劫难,那个让祁长贵家破人亡的十六格魔方,应该是最适合祁长贵一家的陪葬品。
祁钟钰想要找到这个魔方,将其与祁长贵一家三口的尸体埋葬在一起,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些她不会告诉祁长乐,不然她没法解释为何她知道这么多,也没法说明自己的真实来历,就让他以为哥哥死在海上吧,总好过得知祁长贵花费后半生复仇雪恨要好的多。
而且,她在岳河村的这段日子,算是穿越以来最安稳的时光了,她之前一直如同浮萍一样四处漂泊,看到的东西,经历的事情都太多,早就提不起劲来,只想安定下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娶妻成家,不再孤身一人,而陆冬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最满意的姑娘。
她应该抛弃那些沉重的过去,重新过简单轻快的生活。
她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余光瞥了一眼窗外,来人在门外站定,是祁家雇佣来的厨娘,说:“村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喊你和三爷一起过去吃饭呢。”
村长应了一声,对祁钟钰道:“先过去吃饭吧。”
祁钟钰点点头,二人推开门朝堂屋走去,村长家的堂屋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屋子,看上去十分宽敞明亮,虽然屋内没有太过名贵的摆设,墙壁上却挂着几幅乡野气息浓重的水墨画,两侧桌子上还摆放着新鲜采摘下来的花朵,看上去温馨而又舒适。
堂屋内摆放了两张桌子,一左一右,一边坐着男子,另外一边坐着女子和小孩。
饭桌上已经摆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式,空气之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祁钟钰扫了一眼女眷的桌子,看到了正在给身边小女孩摆放碗筷的陆冬芙,对方温顺的低垂着眉眼,耐心而又温柔的与那几岁的小女孩说着话,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村长二叔,直接落在了祁钟钰身上,嘴角弯起露出一个柔软恬静的笑容,复又低下头去,继续与小女孩儿说话。
祁钟钰也不自觉抿唇浅笑,跟在祁长乐身后坐在男子那桌,与祁家众人吃起了早饭。
陆冬芙准备的四道菜,在饭桌上极为亮眼,光是品相上就比其他菜式好过一大截,色香味俱全,很受众人的欢迎,就连一向挑嘴的祁家小儿子祁安昊也频频动筷子夹菜。
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
待众人食不言的吃过早饭后,厨娘和祁家两位嫂子收拾了碗筷,祁钟钰和陆冬芙走上前,正式给村长二叔他们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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