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街上？”凪彦稍稍有些意外。
“啊……”青空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街道，那边隐约传来了圣诞节的经典曲目，温馨又欢乐，像是东京的闹钟终于响起，慢慢唤醒了这座沉睡一夜的城市。
这样的景色，能再看多久呢……
微微怅然后，青空轻声回答：“是啊，我在外面写生哦。”
“这里很漂亮，东京也很漂亮……所以我想画下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凪彦的温柔的声音才慢慢传来：“难得你出来，我们一起在外面过圣诞，好不好？”
青空的画笔一顿，随即她笑了。
“好啊！”
等到青空已经简单着了色，刚开始修饰时，凪彦终于到了。
其实也没有等多久，但心里有些期待，就会觉得时间一次次被拉长。
“青空。”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空从画板里抬起头。
东京昨夜才下了一场绵长的雪，地面上残留着雪水和枯叶，在稀薄的阳光下不着痕迹地悄然流走。
纤细的少年踩在枯干的落叶上，响起了清脆的嘎吱声。他靛色的长发随着走动左右晃动着，单薄的身上穿着贴身的灰蓝色风衣，米色围巾里隐约可见里面衬衫的领子，甚至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慢慢走来，手里握着一只通红的苹果，像是一片雪白里的红宝石一样漂亮。
青空被他讲究的衣着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一向平静的眼眸里露出了少许意外。
“你怎么……不冷吗？”
凪彦笑眯眯地在她身边站定，从容摇头：“不冷哦，好看吗？”
“……诶？”青空被他的出其不备惊红了脸，有些结巴：“嗯、嗯……那个！”
她连忙把注意力转向跟着凪彦一直在微笑的手鞠和节奏，以优秀的表情控制迅速换上了微笑：“……圣诞快乐哦，手鞠，节奏。”
栗子默默扶额，出于无奈还是走出来替她解了围：“圣诞快乐，手鞠，节奏。”
手鞠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自然开心得不行，连忙凑了上去，而节奏也秉承着一向的开朗随和跟了上去。
所以说，这解围根本没用嘛。
“噗嗤。”凪彦轻轻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我开玩笑的，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青空只觉方才的天寒地冻瞬间变得火辣辣的，她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脸，带他到坐垫上坐下。
“嗯……吃早饭了吗？”
“为了跟你逛一整天，我可吃得不少。”凪彦放松地坐下，凝神看着青空。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心里握着一只苹果，圆润可爱得很。
“给你的。”他轻柔的声音在微风中极其温柔。
“苹果？”青空依言接过，“谢谢……”
凪彦穿得虽少，体温却不低。苹果被他拿了一路，青空捧在手里，手心都被上面遗留的热度暖得一颤。
凪彦笑着看着青空接过苹果，见她不自觉地蜷着身体，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身边已经没了热度的热水袋一眼，把身上的围巾拿下，从她身后绕了一圈，戴在了她原本已经戴着的围巾外。
他的动作轻而突然，带有茧的指腹不经意地擦过了青空细嫩的脖颈，引得她不自觉地一阵战栗。
青空整个人都僵住了，又怕乱动妨碍他，不自在地缩了缩：“……怎么了？”
凪彦说得轻松：“你的围巾太薄了，我把我的给你吧。”
……太近了。
靠得太近啦！
青空动都不敢动，乖乖任由身边人绕过自己一圈戴围巾，做出环抱一样的动作。
他一说话，嘴里吐出的热气便轻轻浅浅地喷在了她下巴和颈间，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草轻飘飘地扫过，痒得不行。
等凪彦细心地替她戴好围巾，确保漂漂亮亮的，直起身后，就看见青空面红耳赤地一副受惊脸。
……对她来说，这真是十级地震的稀罕度了。
凪彦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眯起了眼，笑着用食指碰了碰她滚烫的侧脸。
“怎么了？”
这算恶人先告状？
青空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眼前这人笑眯眯的，一脸无害的模样，叫人怎么都办法质问出口。
她像是认命了一样红着脸低下头，手碰了碰围巾，暖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没事，谢谢你的围巾了。”
见到她没脸见人的模样，凪彦也不再逗她了。他转过头，看向青空原本在上色的画板。
“你画得很好看啊。”凪彦又凑近了些，认真地观赏起这幅以蓝紫色为基调的油画。
纯白的画纸渲染开了粉紫色的水彩，青空用画笔细细描绘出了街道楼房的轮廓，在未风干前特意使其淡淡地晕开，宛如绽放了朵朵娇弱的湖蓝色花骨朵，美不胜收。
天边画着一轮尚未舒展的云彩，背后藏着冬日里最温暖的太阳，看起来难免有些昏暗，彰显了黎明时分阳光初露的景象。
这是未醒将醒的东京，带着一种沉静的美，以及画者倾注的满腔温柔。
就连一笔一勾，都轻得生怕惊扰了这份美丽。
北风循着高处吹来，拂起了两人长长的头发。
一阵沉默后，凪彦开口说：“你还没有画完，对吧？”
青空半张脸都陷入了围巾后，声音听起来迟而缓：“我永远都画不完……”
她的表情因为藏在了围巾后而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她因为寒冷而水汽模糊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凪彦。
“东京每天都在悄悄地改变，人群里的人总是在流动，树木有春生有秋落，天气有阴晴圆缺……”
她这样说。
“我永远都画不完。”
凪彦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他回视青空，认真道：“那就慢慢画，可以画多少，就画多少。”
他终于伸出了手，温热的手心覆上了她握着苹果的手。
“我总会陪你的。”
＊
默契其实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就像凪彦在早上一听到青空说她不在家，在外面就知道她今年圣诞家人又不在，而迅速提出与她一起去街上逛街。
就像青空藏着心事，不知如何开口正烦闷时，听到凪彦突然的提问而迅速了然，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不说。
这并不是因为亲妈开挂，只是如卖油翁所说的，“唯手熟尔”罢了。
两人自小相识，彼此携手走过了几年，又是同年人，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的纠结了。
圣诞节的街上热热闹闹的，店家热情地摆出了许多新鲜的招牌，一路上许多年轻人、夫妻，亦或是老人家，都乐呵呵地闲逛着。
笑声盈满了清晨还寂寥的街道，仿佛寒风也没了存在感。
画板被托去了一家守护者们常去的店里保管，凪彦和青空两人两手空空，带着三个守护甜心小心翼翼地游走在人群中。
青空宽大的毛线口袋里兜着凪彦送的苹果，她怕掉，因此总是要用手压着。凪彦见人多，也担心走散，就干脆地拉起了青空的手，在栗子他们各异的暧昧目光中从容前行。
又是一年人山人海，回想起去年同样的人潮，还仿佛是在眼前。
凪彦见到青空不知为何微笑起来，笑问：“笑什么呢？”
“我想起了去年新年的时候。”
人群有些喧闹，青空不得不提高了些声音。
“想起歌呗，想起月咏，想起亚梦，想起你……”
想起你什么呢？
想起你在雪夜柔声说的那句“新年快乐”；想起你第一次以男装现身，不管不顾地带着我去了寺庙；想起你的不告而别，我的伤心欲绝；想起你突然又以凪彦的名字回来，却绝口不提抚子的归期……
想起千种万种，每一件都刻有你的一笔一划。
街道另一边又爆发了一阵悦耳的笑声，凪彦皱起眉，不得不也放大了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青空却不再回答，她几步走到他前面，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拉着他往路边的店铺走去。
“那就算了，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吃关东煮吧！”
“好好好，你别走太快，小心点……”
真好。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想伸个大大的懒腰。
手的另一边牵着他，手心交握，有暖意在彼此间传递，满满的安全感，传来一股让她足以“豁出去任性一回”的勇气。
真舍不得啊……
青空难得做主，点了很多东西，等店主和善地递来满满的关东煮时，他们也真的饿了。
少女整张脸都埋在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里，蒸腾而上的雾气在她清明的眸里晕开一片模糊。
耳边有其他客人的嬉笑聊天，有栗子他们一本正经谈论关东煮的古往今来，还有、还有凪彦低低的笑声。
她没有再去纠结外面的食物卫不卫生，没有计算荤素搭配，甚至没有和往常一样细细地咀嚼吞咽，偶尔停下动作笑看守护甜心们的嘴仗。
口袋里的苹果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倒她最后一道防线。
她几乎是任性地一筷接一筷地往嘴里夹东西，筷子碰到什么就吃什么，像在掩饰什么一样魂不守舍。
“青空？”
凪彦的声音在喧闹的环境中尤其清晰，几乎是瞬间，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青空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凪彦有些担心，他搭上她一边肩膀，试图让她转过来，一边柔声问：“不舒服吗？”
然后……
青空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中找到了凪彦惊讶无措的脸。
“怎么办……我、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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