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和别人家的小书童一桌用饭,宁秋元还有点不适应。但他一向话多,吃个饭都不□□生,嘴上叨叨个不停,便也自己让自己适应了。
“哎,我跟你说……不是,你这儿的菜怎么没先前好吃了。”
宣临:“换了口味。你吃不惯?”
宁秋元砸吧嘴:“还行,就是太淡。”
宣临道:“酱菜不淡。”
“好几年都没换,怎么今儿换了?”宁秋元夹了一筷子酱菜,看着宣临。
“谢徽身体不好,大夫说了吃清淡点。”
宁秋元眨眨眼睛,又吃了口饭,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道:“我倒是知道你对下人好,也不必这样吧。”他看了眼谢徽,“这人这么招你喜欢?”
当着谢徽的面,宣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跟你说不明白。一会儿你先把你爹的画还回去,撺掇人去偷爹的画,这罪名我担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拿来给你看一眼,比我还急。”宁秋元把碗递给一旁侍候的丫鬟,“我都来你这儿了,你就没什么招待我的?”
宣临:“吃饭不算招待?”
宁秋元挑起眉毛,一副二得不行的模样:“玩儿啊。”
“我这一没蛐蛐二没鸡,你玩什么。”
宁秋元一下蔫了:“那是没什么玩的。”
宣临见谢徽在一旁听了半天没说话,对宁秋元道:“要不然你同我与谢徽写字读书?”
“那有什么可玩的。”
看他一副吊儿郎当不爱学习样儿,宣临道:“我这只有这些,你待不住就回家去。”
“别别,我回家去也是这些,还有个老头盯着我,还不如待你这。”
宁秋元面对满满当当刚盛好的一碗饭叹气:“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过得也忒惨了。”
宣临心说你还没有人家谢徽过得惨呢。
不过如今算是好过一点了。
“你若不与你爹对着干,也不至于成日被看着。”
“这不怨我,他一心要我读出个名堂来,可我分明不是那块料,看着满页的字便头疼。”
这样的事宣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也没当过老师。于是给宁秋元夹了一块肉:“我教你你也听不进去,无法子了,课上别太放肆就是了。”
谢徽道:“小少爷教过宁少爷功课?”
宣临:“教过,他底子太差,得从头教起,是个难差事。”
“这儿哪是我的问题了。我开蒙晚,底子能好吗。”
“你开蒙晚,还不是因为你嚷着那时的老师爱打你手板心,不肯去。”
宁秋元一口饭呛着了:“……你怎么知道。”
宣临扶扶额:“把你落下的那只鸡给你送回去的时候,被你娘拽着谈心说的。”
“谈心?”宁秋元放下筷子,“说起来你我兄弟二人认识这样久都没谈过心。不如这样,今晚我俩一起睡,谈谈心。”
“……”宣临也差点呛着,“不了,我怕你梦着和人打架,把我按在地上打。”
“我最近这么惨,你还拒绝,是君子所为吗?”
也是,许是上次又挨打宁秋元无人可倾诉,一肚子委屈闷得很。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
宣临正想着要不要同意,便听谢徽道:“府里卧房还有许多,宁少爷无需和小少爷挤一起。”
“我当然知道,但不就想正好有机会,同遇之聊聊男人之间的事。”
谢徽道:“小少爷近日夜里咳得厉害,怕是不行。”
宁秋元:“那行吧,下次。”
他又拿起筷子,对宣临道:“哎,你还没醒时我路过你院里一间屋子,摆放陈设似乎很不错,好像还看见里头摆了上次在你书房看见的那个花瓶。我就睡那儿吧。”
“西侧那间?”
“对。该是你另一间卧房吧?没想到你也这样奢侈了。”
宣临:“不是,那间是谢徽的。”
宁秋元吃惊道:“他一个小书童,怎住得这么好。我家阿仁都只睡我院里下人房,普通得很。”
谢徽听着,瞥见宣临看起来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小少爷待我很好,自然衣食住行皆打点得妥当。”
宁秋元还是疑惑的神情:“……你家也不好奢逸,这样的情况还真是难得见到。许是你自个儿做的主?”
宣临:“是,不过也不费什么,都是我自己那儿拨来的东西。”
“那便是了,你悄悄塞给他的,你爹娘都不知道。”
宁秋元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虽说遇之一向待下宽和,但为何感觉这个小书童……
他想起这个谢徽是被宣临在街上捡的,有些了然了:大概是遇之看他太惨,格外对他好些吧。
宁秋元心中的疑问消了大半,道:“那也行,反正看起来不比你屋子差,当我借一晚。”
宣临看向谢徽,谢徽道:“宁少爷住便是。”
宣临问:“那你睡哪儿?院里倒是有其他卧房,不知道你睡不睡得惯。”
“小少爷安排,谢徽听从便是。”
“那我等会问问。看有什么屋子好些。”
宁秋元:“你还挺上心,这样的小事我都是让旁人去办的。”
几人吃过饭,走出屋子,宣临见院里的花开了,道:“你倒是正好赶上花开,能在我这赏花了。”
宁秋元十分没有情调地发言:“也不知这些花有什么可看的,粉的红的,不都差不多,年年都开,年年都有的看,也不缺这一会。”
宣临没看他:“今年桃花开的早,往年没有这样早。”
他说罢,伸手去抚花叶上的一颗水珠。
正午前还有些冷,日头也没从云里冒出来。小丫鬟按着陈氏的嘱咐,给宣临系了件披风。
白绒绒的兔毛围脖掩着宣临的下颌与小半边脸,此时站在树下,面容如绘神情柔和地去抚满树嫩绿里颜色妍妍的桃花瓣,如同一卷画。仿佛沾水研墨写上落款,便能将他困在这卷画里。
宁秋元侧头,见谢徽未有言语,像是也在看花。
这小书童倒是跟主人一个性子,也爱这么斯文。
宁秋元喊道:“赏完没?赏完进屋,外头冷死人。”
宣临收回手,道:“走吧。”
然后宁秋元就后悔了——这俩人抬脚就往书房走去,在里头泡了好几个时辰,只让他在旁边也跟着看书。
轻松倒是比在自己家轻松,但无趣却是半分也不少的。
他又抬头看了眼宣临,谢徽在一旁给他磨墨,偶尔说几句话,两人十分自然且安静。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他们竟然也不觉得无趣。
宁秋元无事可做,但又不想回去,也不敢在外头瞎晃悠,只得继续低头看他手上这本《古今三千诗》。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做成朋友的。
这样过了一整日,到了夜里,宁秋元逃似的吃过饭便进了谢徽的房间,声称困得很,即刻就要睡。
宣临也就没管他,唤来管事的嬷嬷:“院里还有空余的卧房吗?”
“有是有,只是落了灰,现下打扫收拾,得明日才能用。”
宣临道:“再没其他合适的了?”
“有,大通铺。”
让谢徽去睡大通铺怕是不行,他这张脸,那些小丫鬟本就私下里议论纷纷,一到他们那儿去了,怕不是要去敲他一夜的门。
于是宣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嬷嬷走了,宣临对谢徽道:“那你今晚睡我房里吧,也没其他屋子可睡了,宁秋元又占了你的。”
谢徽:“这样不合规矩。我去其他下人睡的地方便好。”
宣临:“不必,我与你一起不是什么大事,左右我那床也宽敞,总比大通铺舒服。”
宁秋元是他的朋友,现在占了谢徽的房,总不好赶谢徽去睡十几人一床的床。只是一晚同睡,也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谢徽见他似乎已经决定了,道:“那……谢徽便冒犯了,在小少爷这睡一晚。”
宣临想起什么,去放被褥的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把一个软枕塞给谢徽。
“我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这是上回我娘给的鹅羽软枕,枕着很舒服,只是我用原先那个习惯了,便放起来了。”
这软枕外面不知是什么料子,摸起来软滑得很。
“小少爷恩惠。”
宣临笑道:“不过是个枕头,哪儿有什么恩惠。早些睡吧,我今日有些疲乏,大抵是白日里看了一下午书的缘故。”
“好。”
吹了灯躺上床,宣临虽然困乏,但因为穿到这里,头一次有人睡在旁边,没先前睡着得快。
谢徽如今的性格,应该和原书里前期描述的有差别了,也不知道会对以后的剧情有什么影响。
不过他现在能少受些苦痛,或许是好的影响。
现在的状况还是好的,没那么愁人,于是宣临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旁边是浅而平稳的呼吸声,挨得很近,几乎是翻个身就能感觉到的距离。谢徽却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离宣临又远了些,又将自己身上的薄被拿下来,动作轻缓地盖在宣临身上。
直至屋外皆静,再无半点声响,才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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