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有些惊讶：“小少爷给他煎药？待他也太好了吧。”
宣临笑了下，道：“他身体不好，你们又走不开，正好我也没事做。谢徽如今是我们府上的人，待他好些也是自然的。也不过是小事罢了，算不上什么好。”
青青点点头：“那倒也是，小少爷向来如此。不过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已是极好了。”她跑进厨房里拿了一只药罐与炉子，“那小少爷自个儿小心些，别烫着伤着了，若青青忙活完了便来帮您。”
“好。你也不必着急，先忙你的事，我还不至于连熬药都不会。”
青青替他点燃了炉子，然后照大夫的方子配水与药，放上了炉子，又给他拿来一个木矮凳，便走了。
宣临想了想，在厨房附近这样坐着似乎有点碍事，来来去去的下人太多，一个个又走路半紧不慢的，一不小心没注意踢翻了炉子烫了脚就不好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药罐和炉子去寻了个无人的空柴房。
柴房里不太干净，地上都是灰土，又没可以垫着坐的东西，宣临只好再走一次去拿那个小木矮凳。
走至靠近厨房的时候，正好碰见朱朱，她正冲某个小丫鬟嚷道：“哎！那罐汤好了没？要上桌了。”
里头应道：“好了好了朱朱姐，我马上端来。”说着便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急吼吼地端着一瓷盆的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走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没留神便踩了个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这一摔动静不小，瓷盆碎得满地都是，汤也撒了一地，她身上也沾了汤汁，正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站起来。
朱朱有些气急，忍不住走近两步，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汤夫人问了几遍了，再炖还得两个时辰，你这……等会儿夫人要说我办事不得力了。这样做事迟早有一日要被赶出去。”
那小丫鬟已经被自己吓得不行，连连点头道歉：“对不起朱朱姐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太着急了就……我去向夫人请罪，叫她不要责怪你，是我的错。”
她声音都有些抖。脑子里回响着刚刚朱朱那句“这样做事迟早有一日要被赶出去”，想起家里一个病重的爹，一个每日给人洗衣服的娘，还有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全靠着她在左相府做活赚得银钱过日子，若是被赶出去了……
家里好不容易靠着她才能每三日吃上一顿肉，屋顶上月才靠攒的钱补好，若是被赶出去了，怕是再难找到左相府这样好的活了。那些个达官贵人都多少爱欺占自个儿府里的婢女，她也不敢去，怕真被夺了清白丢了家里的面儿，只有左相府安稳些。
这一两息的时间里脑子里晃过太多画面，叫她不住地低头，泪也一串串地往下掉。
朱朱虽是个大丫头，却也没特别威风。她没明面上那样好过，为着自己的前程忍不住苛责这小姑娘几句，见人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要开口，便听宣临道：“罢了，朱朱，她也是无心之失，一盆汤罢了，想来能留在府里，也不是常常如此。”
宣临把帕子拿出来，动作轻柔小心地给那小丫鬟擦眼泪，“下次别这样着急了，一盆汤不算什么。你看这满地的碎渣子，若是你摔在这上头，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弄伤了脸，落个疤就不好了。”
他语气声音也很轻，像在哄自己家的妹妹。
小丫鬟咬着嘴唇闷着声哭，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抬脸看他：“谢、谢谢小少爷，我没事的。”
她嘴上这样说，眼泪却不肯停，反倒掉得越发快。宣临一时擦也擦不完，便拿起她的手臂，把帕子放在她手上，道：“拿帕子好好擦擦，没事的。一会儿去看看有没有摔着哪里。若是太难过，便和管事嬷嬷告一天假，休息休息，我去给你说说，无需担心。”
见她自己擦起眼泪，宣临对朱朱道：“你也不必担心，一会儿我说是我不小心撞了人弄泼了汤便好。左右不过是件小事，想来不会如何。”
朱朱心内涌出几分感激，松了口气，道：“哎，多谢小少爷担着，不然我这不知道怎么跟夫人说。”
这时没几个人有空看着他们，都看了两眼便各忙各的的了。
小丫鬟正要蹲下身，捡地上的碎瓷片，宣临伸手拦住她，道：“不用你收拾，别伤着手了。先回房里换身衣服，洗洗脸，这儿我叫人来收拾。”
她不知该不该走，转眼看向朱朱。
朱朱最见不得人哭，也道：“小少爷都说了，去吧。”
于是小丫鬟又擦了擦脸，逃也似的低头快步走了。
见她走了，宣临叹了口气，蹲下身捡瓷片。
朱朱忙道：“小少爷怎么捡得了这东些东西，伤着了可怎么办，我来就好。”
“无妨，小心些就好了。”
朱朱便也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捡。
收拾完宣临拿起他的小矮凳，准备去柴房看着药，碰上谢徽走过来。
谢徽道：“小少爷怎么在这儿？”
宣临心想若是说给他熬药，似乎不大好，万一人家不好意思拒绝了，总不好要他一个伤者自个儿熬药。便答：“来这……拿东西。”
谢徽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矮凳：“跑一趟只为了个凳子？”
“……”宣临拿着矮凳的手往身后掩了掩，“有时这样坐在屋外两手支着下巴看星星也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谢徽脑里蹦了幅宣临这样坐着个小板凳……白日里看星星的画面。
谢徽道：“既是看星星，怎的天这样亮。”
宣临咳了声：“月亮难得争得过一回白日。”
见他面上显出笑意，宣临转移话题：“你呢，你怎么来这了。”
“来寻小少爷。”谢徽要拿他手里的矮凳，宣临没递过去，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快到晚膳时候了，小少爷莫不是去看厨房里有什么新菜式了？”
“啊，正是。听闻府里的厨子又学了几手，想看能不能先尝些。”
谢徽：“那尝到了？”
“尝到了。”宣临点点头，“熬了两个的鲫鱼汤，好喝得很。一会儿我让他们也给你留一碗。”
他们正说着话，青青从远处跑来，边小跑便喊：“小少爷——我忙完了，药我来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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