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少爷书童,连带李臻也惊了:“你说什么?你自己挨罚?”
哪有主动替人挨打的,有也没有替区区一个贴身侍奉的小书童的例子。他们身为仆从,为主子受皮肉之苦是应当的。
宣临神情如同壮士赴死。他道:“是,学生的错,学生自己承担。”
谢徽身上旧伤新伤一大片,身体还没养几天。还不知道李臻打算如何罚,但若是再伤到一点,怕是许久都好不了。
李臻神色不知怎么有些松动,但仍厉声道:“那便跪下领罚。”
宣临默默照做,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跪的是他,不是谢徽,否则按照他的性情,现在忍了,等以后有权有势了八成会回来对李臻来一套“风水轮流转”,也许更狠。
李臻只是为人师对学生严苛了些,得亏他如此,才管得住一群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与其一次受罚伤及两人,不如他出来顶着,只是身上痛些而已。况且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何必要无辜躺枪的谢徽承担。
不过就是挨几下打,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忍不了的。跪也只是跪亲师,除天地父母,也就是老师能跪了。
宣临低头想着。
然而很快宣临就不这样想了——李臻叫人拿来的那把铁尺有一人手臂长,寒光凛凛,能映出人面,尺边如剑锋,像是一把刺客的取命利器。
这种东西罚学生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宁秋元看到这把铁尺,心中也生出一丝害怕,又感动得快落泪——遇之他竟然愿意为了我受死……不是,受罚,这是怎样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是叫谢徽?既然你家少爷跪了,你也跪。”
堂内无人敢发出声响,一时安静得如同空屋。片刻,神色平常的谢徽起身,跪在宣临旁边。
他的声音响在宣临耳边:“谢徽是小少爷的书童,自当一同受罚。”谢徽难以察觉地看了一眼宣临,“只是小少爷毕竟是主,谢徽是仆,况且他身子近日不好,您若是气极了,谢徽一人受罚便好。”
宣临闻言心下一跳——谢徽这话的意思,实际上很有可能是“罚多少受多少,只是剩下的记着,往后原原本本还给您”。
李臻已年过半百,以后如何受得起这样的报复。
他抬起头,开口道:“不必了,我自己的错。老师训斥得是,学生不该顶嘴。”
见他们二人言语拉扯认罚半天,一派好主好仆的模样,李臻被晾在一旁,气也消了些,道:“罢了罢了,又不是你们二人骑在师长头上,无视规矩,罚了也没用。坐回去吧。”
方才还那样吓人,这样就放过他们了,老师您确定您没有崩人设吗?
宣临一愣:“您不是……说我也错了吗?”
李臻冷哼一声,道:“你与他这般主仆情深,我还能真打了不成?那传出去岂不说我不讲理了。再说也不是像宁秋元那样顽劣不堪的,我的得意门生,训斥两句,长长记性便是了。”
是了,虽然宣临早知道李臻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容不得学生言行有错,但也仍下意识觉得他会真罚。
到底是私下里接触不多,缺乏了解。
“谢谢老师。学生下回不会如此了。”
他言罢,微微侧头去看谢徽的神情,后者从头到尾都没太大变化,只是方才说话时看起来很真挚恳切。
刚刚谢徽跪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犹豫,按照他的人设和如今的年纪,不是应该有稍微明显一点的情绪吗。毕竟现在的谢徽才十八,多少还有点年轻气盛,原书里描述他被辱时,即便努力克制忍耐,面上的表情也有破绽。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难道谢徽也崩人设了?
但宣临还没放下心来细想,就听李臻道:“宁秋元,今日因着遇之为你求情,我便不罚你,也不赶你出去了,但若有下次,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宁秋元立刻点头道:“是是,学生知道了。”说罢对宣临挤眉弄眼,生动而真诚地用五官言谢。
宣临没理他。
经过这么一出,宁秋元老实些了,没像以前一样放了课就立刻跑到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一出来就拦住宣临,道:“遇之,今日我算是知道了,你才是我哥们,那些陪我斗蛐蛐喝花酒的都是屁,他们才不会为了我冒着生命之险求情呢。你等着,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他两手搭宣临肩上,谢徽瞥了一眼他的手,又移开视线。
宣临任他这么搭着,也没拍开,像是早习惯了这人这么突然且喷涌的感激之情。
“你以后若是不哭天喊地地跟我说你爹用什么东西打你,让我收留你。我便心满意足了,用不着你报答。”
“那怎么行,既是兄弟,便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宁秋元捏捏他的肩膀,“你不是喜欢字画吗,我偷也给你从我爹那偷几幅出来。”
“……”这样的报答还真是很真诚,这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宣临道:“不必,你屁股没养好,经不起你这么作。你老老实实读书,就算报答我了。你今日这么一闹,差点害得我与谢徽挨打。”
提起他的屁股,宁秋元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道:“那可多亏了你,否则我这屁股还没好,又要挨打了,肉都会打烂。”他一抬下巴,“不如一同去穗华楼吃顿好的压压惊?也算庆贺我死里逃生。”
是他和谢徽死里逃生吧。
“不去,我回去看会儿书,便要睡了。”
宁秋元:“怎么这样无趣,你不是也爱吃那儿的东西吗?”
宣临:“你爹不是叫人盯着你,今日肯定会知道你的事,若你还高高兴兴地去穗华楼‘庆贺’,怕是又要挨顿打。”
宁秋元一想,确实有道理,要是被抓个正着那他就白高兴了。
“那下次有空再请你去。”
与宁秋元分开,宣临与谢徽上了自家的马车,预备回府里。
回了府里,宣临又想起谢徽身上的伤,找了大夫来看,说是有好的迹象,又开了几味药。
宣临原本想唤青青来,一想谢徽大概不太想和她遇到,便唤了朱朱来:“你去让人帮谢徽煎药,让他们看着点,别过了时辰。”
朱朱道:“小少爷,现在都没空,今日府上有贵客登门,上上下下都忙得很。”
宣临:“贵客?哪位贵客?”
朱朱:“不知,是知道和大人的关系不错,也没见着面。”
宣临点点头,把药包从她手里拿回来:“那你忙去吧,我自己去给他煎药。”
朱朱露出惊异的神情:“小少爷去给他煎?这……这不妥吧。”
“无妨,左右我现在也无事做。他伤好得快些,我也轻松些,毕竟已是我们左相府的人,身体好了才好做事。”
朱朱一想也是,但仍觉得有些不合适,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
宣临拎着药包,去厨房取药罐与火炉,正巧碰上青青忙进忙出地端菜。
“小少爷来这儿做什么?这是谁的药?”
宣临思虑几秒,还是道:“谢徽的。”
青青神色有些许变化:“是因为他的伤势吗?如今都忙得很,没人有空看着药。哎,偏偏我这儿走不开,否则我便来为他煎药了。”
“没事,你做你的事,我来给他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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