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左厅推官

    阳春三月,开封城西,琼林苑内,人声鼎沸。曲潇华一身青衣如竹,走入场内的时候,就听见了好友的呼唤声:“潇华,这边这边!”

    他转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公素兄,你今天很精神啊。”李绚一身红衣,而坐在他左右的状元吕溱和探花周悦,恰好一白一黑,都不如他那般显眼。

    这么说着,曲潇华拱手打了个招呼:“济叔兄、伯泰兄。”据他所知,吕溱是扬州人,而周悦却是开封人,还是本地省试的魁首。

    “潇华兄。”状元和探花一起还礼,脸上也有些收不住的喜色,足见金榜题名对他们的重要性。

    打完了招呼,曾也在客栈住过,和曲潇华、李公素都认识的吕溱,首先笑了起来:“潇华兄评评理,我没说错吧?公素兄你这身打扮,未免太红火了一些。”

    “济叔兄,不带这么取笑小弟的啊。”李绚神情甚是无奈:“家兄大老远寄衣服,总不能浪费了他一番心意。”

    年纪比李绚、吕溱和曲遥都大个十来岁,周悦低声一笑,状似打圆场的笑了起来:“公素兄至情至性,对兄长孝顺,自是好事。”

    不等李绚出言附和,他眼底划过笑意,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好像还没大婚?瞧瞧,周围不少大人都在打量你呢。据我所知,他们家中都有云英未嫁的姑娘。”

    “伯泰兄…”眼见吕溱和曲潇华笑得肩膀直抖,李绚目瞪口呆的喃喃自语:“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如此说着,他快速扫过一圈,发现了一个疑点,下意识反驳道:“诶,他们看的明明是…”李绚的话语一哽,压低了声音:“潇华,怎么回事?”

    这时,吕溱和周悦也敏锐的发觉了不对——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臣,时不时扫过曲潇华的脸,面色不停变幻,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明摆着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这张脸和父亲当年一模一样而已。”曲潇华低叹了一声,忽然眸色一闪:“入座吧,皇上来了。”

    只见一身龙袍的赵祯,自琼林苑深处走了出来,身边陪同的人正是包拯和庞吉,君臣三人明显是早就到了。

    见状,早前被钦点的宴席官赶忙从位子上起身,迎了上去。却见赵祯含笑,非常亲和的摆摆手:“无须多礼,大家都入座吧。”

    “是。”众位臣子和新榜进士们赶忙老老实实入座,作为二甲第一,曲潇华正好就在一甲三人那一桌。

    众人于宴席官带领下集体敬酒后,赵祯坐在主桌的正中位置,似是随性的笑言了一句:“诸位寒窗苦读多年,方有此番金榜题名,有志者不妨说说看此生志向。”

    现场顿时陷入安静,作为考生寒窗苦读,实质原因无外乎两点,求名或求利。可皇帝坐在上头,自己的说法总不能过于直白了吧?

    但他们来不及细想,赵祯就唇角微扬,微笑道:“至于顺序,便从一甲开始吧。”这一霎,全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吕溱身上。

    可怜的吕溱僵硬了一下,但还算迅速的反应过来。他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回答道:“愿为生民之耳鼻口舌,听其劳苦,诉其难诉。”

    赵祯的眼神一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算是满意的下了旨意:“琼林宴后,尔先入翰林,再为亳州通判,望到任后莫忘己心。”

    “遵旨。”吕溱恭声回道,垂眸扫过李绚亮亮的眼睛,总觉得这货要搅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愿效汉时班仲升,投笔从戎,为我朝水军马前卒!”李绚此言一出,现场不少人都呛了水,还不敢在皇上面前失礼,只憋得脸色通红。

    “卿赤子之心,朕知矣。”真是个活宝啊,赵祯忍笑颔首:“尔亦当先入翰林,读兵书百卷。”

    还好皇上没答应,哪里有才中了榜眼,就弃官从军的?!一干进士有的不屑,有的摇头,但内心皆有些许羡慕。李绚的赤子之心,绝对已入了皇上的眼,只要是可造之材,日后绝不会泯然众人。

    接下来,周悦的志向很实在:“脚踏实地做份内之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己心。”

    “不错。”赵祯若有所思点点头,他环视一周,缓声说道:“份内之事说起来容易,但想要此生无愧,却是最不容易的。这一点,想来在座的众位爱卿最有体会。”

    不提神情微妙的官员们,他靠在椅背上又道:“余下的,从后往前吧。三甲人数太多,便以前十为代表。”

    可接下来,三甲前十的发言,就不如一甲三人那么引人深思了。轮到二甲之时,更是一个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态度谨慎自不必提。最终,只剩下传胪曲潇华。

    “晚生自幼流落江湖,有一技之长。”曲潇华一语惊人:“愿舍翰林院,入开封府。”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进士们更是神色数变,倒是几位老大人目露几分了然的叹惋。和曲潇华交好的李绚眸中则露出焦急之色,怕好友不依旧例,触怒了皇帝。

    出乎某些人意料的是,赵祯竟是笑叹一声:“你确定?”

    “是。”曲潇华抬眸,朗声一笑道:“愿不畏强权,不畏艰险,还生者清白,予逝者安息,守一方清平。”

    赵祯抚掌大笑:“好,如你所愿。”他看向神色严肃的包拯:“包卿,开封府还差个左厅推官吧?”

    “正是。”包拯深深看了曲潇华一眼,难得展颜:“臣觉得,曲氏潇华很合适。”

    赵祯笑意更深,似乎很随意的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

    一众尽皆懵逼,几个不知情况的臣子欲言又止。可是能混入官场,别的不说,眼力都不差。他们瞧着此地官位更高者,那一个赛一个淡定的表情,愣是没说什么。

    “咳。”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和包拯素来不和,但同样简在帝心的太师庞吉,清清嗓子说道:“皇上,曲家老宅已封锁多年,是不是也该拆封了,物归原主?”

    赵祯“哦”了一声,正色点头:“倒是朕想漏了这一点。”他转头对八贤王笑道:“八王叔,曲潇华既是你内侄,此事便交给你了。”

    “臣领旨。”八贤王非常乐意的接过了此事。

    曲潇华眸中闪过一抹思忆和激动:“谢皇上。”

    “诸事已毕,那便开宴吧。”赵祯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又对宴席官吩咐道:“倒酒,上菜,朕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众人恭送皇上离席,而包拯和庞吉也没留下。接下来,宴席官依例命侍者端出了一盘盘菜,且每一桌都配上侍女,为进士和官员们倒酒夹菜。

    不一会儿,宴会上就一片热闹。其中,不得不提被一群人嘘寒问暖的那一桌——

    被曲潇华身份惊讶到,一甲三人眼见他被各种认识、不认识的进士们围住攀关系,明明很无奈,还得表现的大方得体,以致于被灌了不少酒,不禁暗自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曲潇华对自己忽然受欢迎,并不意外。毕竟,赵祯幼时被八贤王收养,八贤王夫妻对他视若己出,一家人关系极近,此事是众所周知的。

    于是,在八贤王夫妻地位很高,难以接近以入君心的情况下,自己这个新科传胪,倒是能搭上点儿关系。也正因如此,新出炉的进士们,只要不是自高自傲之辈,多半都会过来混个脸熟。

    索性,才入官场的进士们,基本上都保持着矜持。套近乎的话有,却不会明目张胆讨好,素来能忍的曲潇华便也跟着推杯换盏,丝毫不失礼。

    正待此刻,一位衣着华丽、身材微胖的公子,举杯走过来:“喝两杯?”

    “侯爷客气了。”曲潇华笑容得体,很给面子的垂头,想要再倒一杯酒,可巧合的是,酒壶里正好没御酒了。

    被称为侯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庞吉独子安乐侯庞昱,他嘿嘿一笑:“看来,曲推官今个儿喝了不少啊。”

    “见笑、见笑。”曲潇华干咳一声,而庞昱命跟在他身后的侍从,给曲潇华倒满了酒,他便没有拒绝,很给庞昱面子的一饮而尽。

    庞昱也跟着痛饮了一杯:“爽快。”他将空酒觞丢给侍从,自来熟的拍着曲潇华的肩膀,不怀好意的说道:“别见外啊,我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五岁前是否见过庞昱,曲潇华顺势道:“愿闻其详。”此刻,这一桌的侍女,才又送来了一壶新酒。

    桌上其他人看曲潇华被庞昱缠上,而其他进士碍于庞昱的名声不敢上前,好笑之余又为自己斟满。周悦更是一边兴致勃勃的看,另一边毫不犹豫的往嘴里倒酒。

    “忘了?”庞昱凑上前去,没好气的压低声音:“同样是请先生,你一个时辰就能背几首诗,我却连读书都断断续续,被爹一顿好说,带我去你府上见你。”

    曲潇华想了想,年幼时某个场景,被他从记忆角落里拽出来,恍悟叹道:“我想起来了,大雪天你穿得跟福娃一样胖,不读书还非要拉我去堆雪人,被雪球砸…呜!”

    “谁是福娃了,你穿得也不比我薄!”庞昱捂着曲潇华的嘴,面红耳赤的怒:“裹得跟颗白粽子似的,跑的还没我快!”偏偏雪球砸的一个比一个准,明明自己比他大,却打不过他。

    近处的人目瞪口呆,因为没听见对话,就更好奇了。但想想这两位都是皇亲国戚,一时半会也没人敢上前劝阻,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宴席官。

    可任谁也没想到,周悦忽然七窍流血,一下子从桌子上滑了下去,引起一片惊呼。喧闹声中,曲潇华不解的想要回头,而庞昱正对着他,恰好将这一幕印入眼帘。

    “怎么回事?”庞昱下意识松开手,吓得朝后退了几步,声音发颤。曲潇华已经顾不上和他叙旧,迈步迅速走到倒地的周悦身边,蹲下身把脉。

    下一刻,曲潇华那张灵秀的面庞瞬间沉了下去——周悦竟已生息全无!与此同时,发现不对赶来的禁卫军,还有宴席官也都围了过来。待发现周悦身死,琼林宴只能半途而废。

    本桌所有人和经手过酒菜的侍者,甚至是站在近处的其他人,俱被赶回来的包拯下令暂时收押。其中,也包括了开封府新任推官曲遥,和庞太师之子庞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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