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衣旧怨

    “哒哒哒!”秋风带着凉意,官道之上,马蹄声由远及近,锦衣玉带的青年端坐在马上,脸色是健康的红润。他后面那匹马上,是个书童模样的少年。

    即将达到城门的时候,曲潇华一拉缰绳,来自西域的良驹随之停下。身后的少年很自觉,也跟着下了马:“少爷,您先歇歇,小子去排队。”

    “嗯,去吧。”被玉罗刹找来的书童伺候着去关内,不管是定酒楼,还是住客栈,一应事务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曲潇华很是满意。

    不过,在发觉同期那几个世家学子,明明才学不如他,还因他自西域前来而排外,便打消了和这些人同行的念头。

    这一路,他孤身带着书童,半是游玩半是赶路,倒也很是自在。甚至,夜晚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亦不必太过避讳。左右,此子乃魔教教众的后人,嘴巴很是严实。

    正如此刻,曲潇华戴着狰狞的修罗面具,挺直腰背坐在舒服的椅子里。对面是一张更舒服的椅子,椅子上的人身材微胖,穿着讲究,姿势半倚半躺,分外慵懒。

    “真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那人端起酒觞一饮而尽,再放下杯盏,饶有兴趣的看向曲潇华。

    轻轻抿了一口酒,曲潇华淡淡一笑:“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朱停老板,也听信谣言了?”他轻轻摇头:“虽说江湖之上,素来都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可我并非祸害,即使算不上好人,也不至于太短命吧。”曲潇华笑叹了一声,声音低沉,不似平时那般真实:“对了,这回还是老规矩,我先下一半定金吗?”

    朱停“嗯”了一声:“不过,这一半定金,这回得涨价。”他挑了挑眉:“毕竟,铸剑师好找,铸刀师不好找,先天能用的兵器,也不能和一流时一样,不是吗?”

    “如果你打造的弯刀,能容纳我先天境界的内力,短时间不碎,我自然不会吝啬。”曲潇华站起身:“但要是连以前的一年都达不到……”

    朱停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正待自信满满的承诺,门外就突兀传来急促的蹄声马嘶。门猛地四分五裂,两条青衣大汉冲了进来。

    这两个大汉,一个脸上有刀疤,另一个腰间悬着银钩,疤脸大汉瞪着眼睛厉喝道:“老板娘呢?!”

    “坏人生意,不是个好习惯。”曲潇华的脾气一贯很好,可对于不请自来的恶客,自不会有好脸色。更别说,这恶客背后的势力,还和他有些旧怨。

    但本着有事找正主,不和小喽啰废话的宗旨,曲潇华决定先礼后兵:“麻烦等我和朱老板谈好,你们再进来。”

    可惜,这两人并不打算承情,疤脸大汉更是怒视曲潇华:“生意也分轻重缓急!”

    “朱停老板。”另外一人看向朱停,唱起了白脸:“你的老板娘若知道,是青衣楼找她,想必也会赞同这句话。”

    已认出来人身份,朱停依旧没从椅子里起来,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不好意思啊,铁面判官、勾魂手,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赞同。”

    他语气笃定的说道:“我只知道一点,你们俩再啰嗦下去,不让我做完这笔生意,就要倒霉了,还是倒大霉!”

    两人还打算喋喋不休,曲潇华已经不耐烦了:“朱停,给我两枚铜币。”

    深谙其中之意,朱停终于坐直了身体:“这就能买他们的命?”

    “在我眼里,他们只值两枚。”曲潇华冷冷说道:“你给不给?!”

    铁面判官和勾魂手听明白了,当即就怒发冲冠:“竖子敢尔!”鞭影仿若游龙,然而,曲潇华仿若未见,只看着朱停。

    “给!”朱停很给面子,当即就甩袖子抛出了两枚铜币。

    曲潇华手指一划,两枚铜币顺势分开,一枚撞向了鞭影,另一枚撞向朝着自己点来的判官笔。相触的一瞬间,鞭影溃散开来,判官笔更是折断当场。

    铁面判官和勾魂手脸色大变,迅速向后退去,可铜币去势不改,速度极快的冲过去。轻微的冷意从喉间传来,只有一丝刺痛,快得感觉不到,身体却已失去力气。

    “飞花摘叶皆为刀,修罗,你现在真的还需要武器吗?”最后的最后,他们听见了朱停困惑的问题,才明白了曲潇华的身份,但来不及说一句话,便重重倒地了。

    曲潇华不以为意的说道:“面对值得出刀的对手,我总得拔刀表示敬意。”瞥过地上两具尸体,他冷嗤一声:“话说回来,青衣楼什么时候这么没眼色了!”

    “明明,我的面具是个挺显眼的标志吧?”见朱停脸色古怪,曲潇华很是抑郁:“他们倒好,非要往我刀口上撞。好好的生意让他们搅合的,总觉得是我亏了。”

    他认真的说道:“你想想啊,刀还没到手,我不仅要付定金,还要给他们付棺材钱。等青衣楼知道,八成还要派人来试探我,麻烦死了!”

    “咳!”朱停忍笑:“面具不是不明显,就因为太明显了,他们才不觉得,你是失踪近三年的修罗。”

    见曲潇华还是不解,他干脆耸了耸肩:“从你杀了石观音,很多刺客都喜欢上了戴修罗面具。就跟剑客们都穿白衣似的,好像这就能变成叶孤城西门吹雪第二。”

    “很好!”曲潇华无语凝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好歹有气质和脸,让人不至于错认。可我…”

    他嘴角直抽:“是了,除非动手!否则,谁都不会认为,面前戴了修罗面具的人,是真正的修罗刀。”

    “但说到底,我终究只是个独行刺客罢了,有什么值得同行效仿的?”曲潇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朱停又软下身子,懒懒的躺在椅子里:“此言差矣,就凭你先天境界越阶刺杀石观音,便值得江湖上所有刺客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他倒是升起几分好奇:“西域玉罗刹传闻中端的是神鬼莫测,你此番自他手中接过任务,想必有所接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玉罗刹…”曲潇华静默了一瞬,继而真心真意的说道:“他是个好人!”

    久等青衣楼不至,怕朱停出了事,着急赶回、刚好进门的陆小凤与老板娘:“……”这怕不是个假罗刹?

    连朱停都被这个答案给噎了一下:“你这话传出去,想必没人敢信。”

    “个人浅见而而已。”瞥见身穿大红披风、脸上四条眉毛的男子依靠门柱,饶有兴趣看着自己,曲潇华并未再多说什么。

    他随手把银票塞在朱停手里:“这是定金,至于棺材,也麻烦你买了,给青衣楼之人装殓吧。”

    “另外,若那位总瓢把子再派人前来…”说着,曲潇华再次扫过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眸光微微一沉,想到了过去的仇怨。

    彼时,中原刺客以一点红为首,曲潇华才离开楚留香的船,回到西域完成之前半途而废的单子,迅速打响名声,便被急于招揽人才抗衡杀手组织的青衣楼盯上了。

    紧接着,他接下的那个在中原的任务,完全是个圈套。青衣楼几位楼主倾巢而出,威逼利诱被严词拒绝,便以多欺少。曲潇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伤逃离当场。

    而后,他养好伤势,重拾易容术,神出鬼没的捣毁青衣楼数个据点,自身被无休止追杀,不得不逃回西域。几番大漠喋血,曲潇华在几方势力夹缝中艰难求存,刀法境界于死亡威胁中精进极快。

    再回中原,他已成西域第一刺客,算得上功成名就,而受创的青衣楼藏得也更加隐秘。如此,争端矛盾隐于幕后,双方相互戒备,但并未再动手,直到今日。

    曲潇华回过神,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若那样,朱老板无须为我遮掩,实话实话便是。”他语气轻快的笑言道:“左右,我和青衣楼积怨已久,合该早日清算!”

    正在此刻,鼓掌声赫然响起:“啪啪啪!”陆小凤嬉皮笑脸,那眼力比死在地上的炮灰强多了:“兄台当真豪气,想必正是江湖第一刺客修罗刀吧?”

    “陆大侠过奖。”曲潇华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脚步极快的越过陆小凤,对老板娘礼貌的拱拱手,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作为一个父亲,玉罗刹对西门吹雪的情况很注意,对于陆小凤这个每每不请自来翻墙进万梅山庄,还能被西门吹雪接纳为朋友的凤凰,也很注意。

    然后,他去查了一下陆小凤……眼见玉罗刹看着情报,嫌弃儿子交友不慎的样子,曲潇华当时就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对惹祸能力极强的陆小凤敬而远之。

    身后,深秋的凉风传来了某只凤凰纳闷不解的声音:“我和修罗刀有过节吗?”

    “呵,你以为有过节,你还能活吗?”朱停的音调充满没好气的意味,一语道破真相:“人家肯定是嫌你麻烦,不想认识,没见他对我老婆都礼貌的很嘛。”

    笑闹声随距离拉远,自是听不见了。曲潇华一身黑衣极快的蹿上窗户,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钻入了临窗的床铺。

    这是客栈最高层的天字号房间,居住的是一个名为曲遥的俊秀书生。至于修罗刀,那等打打杀杀的江湖蛮汉,自是和这位通过解试,带书童赴开封赶考的才子毫无干系。

    因此,余后一月,在客栈、在酒楼、在官道,曲潇华与青衣楼的杀手数度正面相遇,皆是毫无破绽,便顺理成章的相错而过。这一路策马,时至晚冬,即入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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