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限将至

    折腾了大半个月,师伯、师父两位宗师,玉罗刹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宗师,依旧是束手无策。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与两位长辈一起待在书房内,玉罗刹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疲倦之色:“二十五岁不到的先天,比我当年还更胜一筹,若就此不能动武……”

    前任魔教教主,曾在江湖号溟渊的师伯轻轻摇头:“你以为,这些年,我们没想过办法?”

    “想当年,我救下这孩子,就因为从中原回西域,瞧见他在乞讨。”前任左护法西门炎也叹了口气,从头说起:“真正的小乞儿,眼神多半浑浊,可他不同。”

    带着汹涌煞气和仇恨的眼神,着实不像是一个孩子的。自己从他身边随意走过,借口被偷窃,顺手抓住摸了一把,便确定了那明明极佳,却被苦难毁去大半的根骨。

    “那孩子很像没了母狼的幼狼,虽年幼却依然牙尖爪利。”回想昔日那一念之间的恻隐,西门炎缓声道:“我当时便想,给他一个机会,不知道会造就何等人物。”

    玉罗刹冷不丁说道:“据我所知,那个时候曲遥是七岁,若先调理身体,再修炼你西门家的家传武功,肯定会错过最佳的筑基年龄。”

    “没错。”溟渊淡淡一笑:“所以,为师大方的给了他一个机会,将他的情况说了个明白。”

    他嘴角微扬:“我问他,是想按部就班练武,以后等着石观音不知何时才能落魄,上去踩一脚落井下石,还是……”

    溟渊眼神微亮:“拜师阿炎,但和我学武,练那部修复力和破坏力同样强大的功法。代价是实力越强,被功法边伤边补的身体,就越会糟糕。”

    玉罗刹眸色一暗,已明白过来:“这小子从小就对自己狠。”

    魔教历代教主所练功法,若本身资质根骨极佳者去练,疼痛之余功力会极快增加,身体更是在反复的伤损和修复之间,逐渐被练得无坚不摧,可这前提是本身正常!

    似曲潇华这般被石观音逼去乞讨,饥寒交迫之下,自幼锦衣玉食打好的底子自是没了。他勉强去练这部功法,内力增速确实不会降低,实力亦会不停变强。

    但本就没养好的身子,却会渐渐千疮百孔,仿若一把外表锋利、无坚不摧的利刃。最终,在杀敌的同时,只能“当啷”一声断裂当场。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俩都没有阻拦。”西门炎的语气里多出几分后悔,最初只是出于好奇,愿意给那个狼一样的孩子一个机会。但时日长久,又怎会不上心?

    对此,玉罗刹了然于心,便冷笑一声:“等你们真的把他当关门弟子,想救之时,迟了!”

    “嗯。”溟渊揉了揉额角:“所以,他出师的时候,我没让他去找你。毕竟,以魔教的势力,他想找石观音报仇,其实不难。”

    西门炎随之苦笑:“是啊,可复仇后呢?失了多年仇敌,没了求生欲,潇华怕是会死得更快。”

    “这些年,我不知道你们多收了一个徒弟,是因为我来的少。”玉罗刹很是明白:“特别,他没亲人朋友,年末肯定会回来。而我,会去塞北看儿子。”

    两位长辈默默颔首,玉罗刹悠悠道:“呵,现在不想让他死了,你们才想到我,嗯?”

    “咳。”溟渊望天:“罗刹,能者多劳啊。再说,你想想啊,你当时造为师的反,逼为师假死退位的时候,为师不是很容易就让给你了嘛,足见为师是很疼你的。”

    玉罗刹气笑了:“容易?是谁在中原惹了一大堆麻烦,带着结拜弟弟跑回来,险些连累整个魔教的?”

    想起自己接任教主初期,处处受制于中原的情况,他脸色很不好看:“若非本座当机立断逼你“死”,你是想让魔教给你当陪葬品吗?”

    “咳咳咳!”西门炎和溟渊都干咳不已,尤其是后者,脸色难得发红。不管如何,是他的不靠谱,导致徒弟不得不犯下“弑师”的罪过,才让魔教脱离险境。

    见状,玉罗刹心情倒是好了些:“算了,好歹本座后来摆脱了中原挟制,把魔教发展成西域无冕之王。”他扫了眼书房门口,地上的门缝露出一双绒鞋:“进来。”

    “咳,师伯、师父、师兄,我就只听见了一点儿。”才刚过来,在门口就听见了师兄对两位长辈的控诉,曲潇华有些赧然。

    玉罗刹冷哼一声:“你听见也无妨,武功和学问上向长辈学习,这没什么,本来就是尊老。”他神色不善道:“但性格上就算了,你师伯跳脱到能得罪一堆势力!”

    “咳,敢问师兄,那些曾经逼迫你的门派…”曲潇华轻笑一声,故作好奇的问道。

    玉罗刹眼底划过杀意:“呵,本座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我才突破宗师,就杀上了门,他们的门派都已沦落……”

    蓦然明白了曲潇华言下之意,他话语顿时一滞:“也罢,本座确实没资格这么说。毕竟,我也是睚眦必报之人。”

    “师父是手握道理,就行事狠辣了些。”玉罗刹笑叹一声:“可这总比本座为了立威,直接大开杀戒,把那些曾经声名赫赫的门派,杀到江湖除名要良善。”

    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曲潇华很平静的笑了一笑:“以德抱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孔子此言,众生皆知,但真正能做到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吾等是武林中人,懦弱者随波逐流不言。真正该做到的,小弟觉得,当是不违本心。”他嘴角轻轻扬起:“所以,师兄并不为昔年手段酷烈而后悔吧?”

    若换成如今返璞归真的境界,那等树敌无数被中原忌惮的做法,自己是不屑于做。可玉罗刹当时仅仅三十岁,便突破到宗师,确实是年轻气盛。

    “不错。”为一雪前耻杀入中原,令魔教成为人人闻风丧胆之地,玉罗刹的确未曾后悔:“若无当年之事,何来魔教多年屹立西域,无人胆敢挑衅。”

    闻言,溟渊眸子里不禁也露出几分释然笑意,出言叉开了话题:“行了,昔年旧事,何必再提。”

    他看向裹着狐裘的曲潇华:“潇华,最近天寒地冻,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吗?”

    “之前在石观音那里,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身份,送我入关参加解试。”曲潇华无奈的摇头:“现在已接近冬末,但因当时未用真容真名,我不好入京省试。”

    他的笑容浅淡而真实:“可曲家是书香门第,我身体又弄成这样,与其继续浪迹江湖,倒不如日后科举入仕了。所以,师兄教我用蛊之后,我就用蛊追上了无容。”

    “我让无容隐藏身份去扫墓,顺便把石观音与不少宋官有勾结的证据,放到了开封府的书案上。”曲潇华眸色一深:“对了,师兄,石观音的死讯传出去了吧?”

    玉罗刹点头:“在本座派人烧了罂粟之前,作为石观音现存弟子之首,长孙红就已经看见了石观音的尸体。”

    “我和无容、一点红被活埋,有不少人看见,但我杀过石观音麾下不少人,长孙红不会认不出伤口。”曲潇华笃定的说道:“师兄,她肯定去挖坟了吧?”

    见玉罗刹含笑颔首,曲潇华更是笑了起来:“很好,事到如今,想来西域江湖已传遍修罗刀刺杀了石观音之事。中原听见消息,也会派人一探究竟。”

    “皇室和包相一旦确定石观音的死讯,便肯定不会放长线钓大鱼了,而是直接将那群吃里扒外之人一网打尽。”曲潇华摊手:“可惜,剩下那条大鱼就难抓了。”

    现在想想,石观音贩卖罂粟、搅风搅雨,一贯都被北宋南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她究竟是怎么避过朝廷耳目,忽然出现在宋都开封,一夜之间灭掉曲家的?

    这其中,定不乏内应!而且,也绝对位高权重。否则,以皇族和包大人多年努力,又怎会始终查不出是谁?因此,这十七年前的毁家灭族之仇,还未报完。

    本来,曲潇华抱着必死之心刺杀石观音,已将此事交给了曲无容。待她到开封府见过包拯,自会知晓这个消息。至于最后的结局,却未尝可知。

    但如今尘埃落定,曲潇华还活着。那他作为曲家最后的男丁,自是选择挑起大梁,亲自去找出这个仇敌,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玉罗刹和溟渊、西门炎一起沉默,曲潇华维持着无辜的表情,就站在那里,和他们比谁瞪眼睛更大。最终,还是玉罗刹三人败退了。

    “小师弟,你真决定了?”玉罗刹面沉似水的问道。

    曲潇华哑然失笑:“师兄,我不能动用先天境界的力量,甚至最好不要用武功,那吏治清明的开封,难道不是最好的出路?”

    眼见大家都露出担忧之色,他颇为哭笑不得:“你们好歹有点儿信心啊,我这么讨喜的人,又是曲家最后的男丁,皇室不会不重视的。”

    “若殿试能得好名次,我想去开封府,应该会很容易吧。”曲潇华莞尔一笑:“况且,先天可不是大白菜,现在的开封府有御猫、锦毛鼠坐镇,绝对算得上安全了。”

    玉罗刹皱眉不语,溟渊则和西门炎对望一眼,都露出一份决然之色:“潇华。”

    “师父、师伯。”曲潇华笑应了一声。

    西门炎无声一叹:“再过几年,下次解试吧。否则,西域和开封相隔何止万里,为师怕是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师父?”曲潇华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嘴唇微颤的喃语道:“您…”

    就连玉罗刹,此刻都变了脸色:“大限将至?”宗师级别若亡,必然心有预兆。

    溟渊拍了拍曲潇华的肩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阿炎视你为子,未免你到时候赶不回来,最后这半年还是留下来吧。”

    “我年少浪迹江湖,遇上你师伯义结金兰、同生共死,名声不小,却也惹了不少仇敌,自是暗伤积年难愈。”西门炎轻笑:“今耄耋之年而亡,当是喜丧莫哀。”

    溟渊放下手,瞄了一眼玉罗刹,很随意的笑言道:“为师也差不多,毕竟未入大宗师境界,就不打算拖日子了。到时,我会和阿炎一起入土为安,省时省力省地。”

    “我知道了。”玉罗刹抽了抽嘴角,难得的伤感被自个儿师父给堵了回去。说白,你不就是想来个生同衾死同穴嘛。作为你唯一的徒弟,我自不会不孝。

    至于曲潇华,知晓了这个事实,他自然也抽不出心思去开封了。平日里变着法儿,让两位老人享天伦之乐,而接下来这半年,玉罗刹亦时常抛下魔教事务,前来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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