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曲潇华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床边的窗户。窗外，梅花开得正好。
床边的书桌上，一身黑衣的玉罗刹与自己的师父、师伯都在，神色严肃的翻阅着几部古籍。
“咳咳！”他张嘴正欲说什么，干涩感便油然而生，倒是惊醒了眉心紧缩的几人。
玉罗刹挑眉握住桌角的杯盏，内力一吐将茶水加热，直接递给了曲潇华：“三天三夜，你可真能睡。”
“多谢教主…”久睡初醒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色，曲潇华的语气有些干涩。
师父和师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只见玉罗刹嗤笑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叫我什么？”
“……”曲潇华沉默了一瞬间，在师父、师伯忍俊不禁的眼神里，识相的改口：“师兄！”
玉罗刹的脸色这才好转：“哼！”他回过头，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两个老家伙就知道瞒着我，长命蛊用了，都只能勉强吊命。这小子以后要怎么办，不练武了？”
“那已是你的事情。”曲潇华的师伯、玉罗刹曾经的师父缓声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长命蛊是我教教主确立继承人的圣物，你选了你师弟，就得负责到底。”
玉罗刹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但并未后悔，只怒骂了一句：“你个为老不尊的混蛋！”他做事素来随眼缘，即使曲潇华是他的师弟，若看不顺眼，也绝不会多加照拂。
可相处了这段时间，又有暗中尾随相护，玉罗刹不得不承认，他挺欣赏曲潇华这个小师弟的。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嘴硬就是了。
“你我的赌约，我只答应保他一命，现已做到了。至于继承人…”玉罗刹冷嗤了一声：“呵，即使没有长命蛊，我儿子又不弱，怎么就不能当下任教主了？！”
眼见师徒二人一如既往的几句话就吵起来，师父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抬手揉了揉曲潇华的后脑勺：“你们俩行了啊，特别是你，罗刹，找借口好歹像样点儿。”
“吹雪的资质根骨悟性都很好，这一点不假，但所练功法非是魔教的。况且，你觉得，就凭他一天到晚抱着剑的性子，真愿意听你话接手西方魔教…”师父悠悠道：“而不是拔剑要砍你？”
此言一出，玉罗刹的脸登时就全黑了。
“咳咳咳咳！”没等玉罗刹被两个无良长辈气得动手，“观战”的曲潇华就知道不好。他顾不上为玉罗刹亲子而惊讶，便大声咳嗽起来。
玉罗刹转身踱步到床边，一只手搭在曲潇华的手腕上，很快就蹙起眉头。曲潇华的咳嗽不算个大问题，可身体实在难以负荷先天境界。
因此，每一分每一刻，他的生命都在被本身的内力所消耗，若非有魔教圣物长命蛊吊命，怕是撑不住。但长命蛊虽能维持曲潇华之命，前提却是他不动用先天境界的实力。
将目前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玉罗刹便见曲潇华长长的眼睫毛上下颤动了两下，而后竟弯起眼眸，笑得释然坦荡，仿若雨后初晴的清爽天际。
“家仇已报，我这身武功，用不用都无妨。”曲潇华坦言笑道：“用了，不过是刺客修罗刀依旧活跃于江湖；不用，也只是销声匿迹，留世人三言两语揣测罢了。”
明明突破到先天，可曲潇华看得极开，他真心真意的劝说：“师兄不必为我忧心，这世上终是不会武功者居多。大风大浪都过了，我怎会过得比以前差呢？”
“你…”眼看被担心的对象反过来劝慰自己，玉罗刹有些无言以对。他收回手，抬眸狠狠瞪向两个作壁上观的长辈：“你们俩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师父含笑回答：“罗刹，你四十岁不到进阶大宗师，堪称武林中最有望破碎虚空之人。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你师弟，还有谁能做到？”
“没错。”师伯郑重点头：“就别指望我们两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啦。”
这话一出，不提曲潇华闷笑不已，玉罗刹也被气笑了：“你们好歹是魔教唯二的宗师，别什么都指望我！”他几乎磨牙了：“本座…教务繁忙！”
“哈哈哈！”这下子，两位长辈再也憋不住笑，直接就在玉罗刹面前笑开了。
见状，曲潇华眨眨眼睛，露出几分惊奇之色。说起来，自家师父和师伯，都是宗师级别，才能七老八十了，还维持三十多岁的面貌。
但除了在自己面前，他们很少会对其他人表露过于激烈的情绪。而自己多半是被两位长辈宠着护着，从未像玉罗刹这样，被他们联手“欺压”。
“教务繁忙，还不是你自己招来的。”笑过了，师伯轻轻摇首：“我以为，教主之位难道不是你的追求吗？”
玉罗刹没兴趣提起昔年旧事，干脆低下头，看着裹着被褥坐直身子的曲潇华：“你顶多只能动用先天以下的力量，且即便如此，平时运转内力，也会让身体胀痛不已。”
“明白，先天境界使我的内力，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若说之前是溪流，现在就是江河了，曲潇华感受着这份变化，轻轻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可如今还不是时候，提出来没人会同意。他在心里暗自一笑，却仰起头来，嘴角有着笑意：“师兄，这段时间，多谢相护。”
曲潇华自不会想不明白，玉罗刹在他复仇的事情上，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次次于紧要关头救下他。不提在龟兹国那一次，此后，玉罗刹肯定是一直亲自出马。
“哼，我也不是白动手的。”玉罗刹似是不经意的移开视线：“就凭一个李唐遗宝，本座就没白跑。”
曲潇华哑然失笑，没拆穿师兄的口是心非，只笑言道：“对了师兄，我杀了石观音，那花谷……”
“啧，罗刹早就派人过去，一把火全烧了。”师父插了一句嘴，摇着头唏嘘不已：“那满谷的甜味儿就别提了，熏得人昏昏欲睡，按着穴道都有一半教众撑不住，石观音那些个男宠更是全疯了。”
曲潇华想了想，本着那点儿战友情分，问了一句：“无花呢？”
“本座非是过河拆桥之人，他那点儿伤势，在我魔教医者看来，算不上大事。”玉罗刹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以后，本座会给他机会，且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他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曲潇华，自觉曲潇华的心机比不得无花，便又道：“放心，长命蛊本就是蛊王，我会教你如何使用。即使不动武，自保并制约那些被种下蛊毒之人，也是易如反掌。”
师兄弟俩人在这边絮叨，另一头，师父和师伯已收拾好东西，去做饭了。他们倒是老当益壮，令厨房很快便传来了扑鼻的饭香味。
曲潇华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全神贯注听玉罗刹教导的心思，亦忍不住漂移了起来，被玉罗刹嗤笑着敲了一下头顶：“敢在我讲课的时候走神，你是头一个！”
“咳，魔教群魔敬你如九天魔神，敢走神才怪了。”曲潇华笑出了声：“我曾经刺杀过魔教不少高手呢，他们死之前最常说的话，就是‘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玉罗刹表情微妙起来：“少试探本座，若非你没触及几方势力底线，被刺杀者素是非高层的一流之人，还是送战书正大光明邀战，最多只迷晕在场其他人，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被修罗刀刺杀的人，实力强劲不假，但各有各的缺点，并不被玉罗刹、札木合等沙漠巨枭视为心腹，又兼事后追查修罗刀踪迹太费事，才得过且过。
明白自己的精挑细选早就被玉罗刹看破，曲潇华讪笑一下，抬手揪住他的袖子：“师兄，我给魔教造成的损失，要不以加入魔教来抵？”
他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自信满满的说道：“别的不说，我自创了不少潜形匿迹的办法，应该能帮你训练一批刺客，不会比一点红所在的组织差！”
“我说你像狼，一点都没错。”想到曲潇华先前的拒绝，玉罗刹笑着摇头：“我之前几次拉拢你，你都不为所动，现在倒是主动了，嗯？”
沙漠中的孤狼，拥有极高的忍耐力和对猎物凶残的习惯，可对于与自己有过恩惠者，却很有感情。对于玉罗刹的言下之意，曲潇华很是了解，他神情坦然的抱拳。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你只是玉教主，如今却是我师兄。”曲潇华肃容道：“作为师弟，为这些年对魔教造成的损失，我是应该道歉的。”
玉罗刹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没忍住，就揉乱了曲潇华的头发。他总算是明白了，师父和师叔，那么在意这个小师弟的原因。
试问一个小时候被救回来养在身边的孩子，一直乖巧听话不说，资质根骨亦极佳，悟性还好，且明事理、懂是非，又怎么会让人不喜欢？
“无妨，杀便杀了吧，又不是本座心腹。”玉罗刹不以为意的回道：“至于你，训练就不必了，你身体全靠长命蛊维持平衡。在我没想到别的法子前，尽量别动用内力。”
说到这里，他转身走向厨房，接过才炒好的菜，随口丢下一言：“快点起床吃饭，等会儿还得翻古籍呢。”
此后几天，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唯一让两位长辈和玉罗刹上火的，就是翻遍古籍，都没寻到任何灵感，以解决曲潇华目前身体负荷不了境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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