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光阴,眨眼即过。
白衣墨发的少年眉目如画五官俊朗,手持银白长刀与一旁黑衣修士耐心对打,二刀相接,表面皆发出清脆悦耳的摩擦声,刀势起落间惊起地上落雪无数。
也不知究竟打了多少回合,白衣少年呼吸不再平稳。额尖已有汗水溢出,顺着颊侧弧度汇聚流下,被他毫不在意随手抹去。
云琚青站在一侧叫了声停,季言泽便挽了个刀花收刀入鞘,冲着对面风岁苒恭敬一礼,风岁苒亦是同样回礼。
一侧等待的淮蝶连忙上前,两手递过毛巾做讨好状。风岁苒犹豫片刻,看着淮蝶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酝酿半天也说不出声。季言泽接过云琚青递过的毛巾擦了擦汗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僵持的二人,风岁苒咬了咬牙,接过毛巾低声道了句谢。
淮蝶当真是个好哄的,仅仅这样就开心的要命,他也知道云琚青要给二人授课了,乖巧退到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敬仰仰慕,只觉得风岁苒哪儿哪儿都好看的紧。
风岁苒被他这样毫不掩饰的注视盯的略不自在,有些局促的动了动身子。
好在云琚青发现了他的窘境,张口发问:“风行,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风岁苒此人啊,提到刀法剑术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当即肃了神色回道:“风行知晓。”
“方才长华斩出破云三式时,风行应以千痕斩回击,而非百丈寒。”
云琚青点了点头:“不错,破云三式招如其名,一式布阵,二式划界,三式直破云端。用千痕斩可中途打断长华二式,届时长华灵力收不回来反会自己内伤,而百丈寒出招时长华破云三式已经施展完毕了。”
“一招定生死,正是如此。”
他侧过头:“长华也是同样,破云三式威力不可小觑,但起手一式易识易辨,对方完全可以在你布阵期间做出反击。长华可以考虑在先前以其他术法混淆敌人视听,否则一旦被人掣肘后续难以补上有效招式。”
“风行先前与我所言不无道理,所谓刀法剑术其实差异不大,很多招式皆大同小异共通处众多,但灵力流转才是重点,风行仍需缓慢寻找这个度……”。
云琚青又讲了不少,二人连连点头,风岁苒获益良多,还欲再问,一旁季言泽腰间传讯符玉骤然亮起,风岁苒这才惊觉此时已近日落西山,只得起身拜礼告辞。
淮蝶一听什么术法刀法就脑子发晕嗡嗡作响,平时听云琚青说要给他讲课教他法诀不知道能窜出去多远,这还是为了风岁苒才强忍着坐在这里。
初时还能神采奕奕的盯着风岁苒发呆,没过多久就开始打上了呵欠,小脑袋驻在胳膊上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一听说风岁苒要走整只蝶倒是瞬间清醒过来了。
“风行风行,淮蝶送你!”
风岁苒忙想拒绝,奈何淮蝶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人往峰下走去。
淮蝶私心想与风岁苒多待一会,送他下山时从未用过传送阵,云琚青也不会没事闲的与他说这些,故而风岁苒修习十年仍不知峰上有传送阵法。一路上淮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风岁苒又天生寡言,只能不时回句“嗯”、“是”以证明自己在听。
若不是见过淮蝶本体,他甚至要怀疑淮蝶其实是由雀鸟化成的精怪了。
相处十年,淮蝶心意他再迟钝也明了了,风岁苒哪怕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捂热了。风岁苒其实并不讨厌他,甚至有些微的喜欢,但是……
“对不起。”声音极低,几不可闻。听在淮蝶耳中却有如惊雷乍响。
瘦小羸弱的蝴蝶精一把捂住他的嘴,以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气势将风岁苒拽出好远,直到面前到达观寒峰最后一重结界,才停下脚步颤声问道:“风行……风行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风岁苒心头一颤,沉默良久,低声应是。
淮蝶登时眼眶通红:“我就知道……前日风行宿在峰上,晚间梦里似乎被什么魇住了,一直低声唤着‘无澜’……当时我就知道风行心中有人了……”。
淮蝶抹了把泪水,主人说过,男子汉是不能随便掉眼泪的。何况他这样哭哭啼啼的,跟主人房中话本里写的那些小姑娘有何区别。
淮蝶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能被风行这样的人喜欢,那个人一定十分幸福吧……风行愿意跟我说说他吗?”
幸福……?
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人,明明是被幸福遗弃了才对……风岁苒叹了口气,想要摇头,看着面前的淮蝶又心有不忍,他不想骗他,只能默不作声。
淮蝶垂下头,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淮蝶明白了,那风行日后就是淮蝶的兄长了,以后再有人欺负淮蝶,风行可要帮忙啊。”
风岁苒仍是沉默点头。
他不是不喜欢淮蝶,可是他心中仍旧忘不了宁无澜。
心里想着一个,怀中抱着另一个,风岁苒生平最是厌恶这种行径。在理清自己感情之前,他无法给淮蝶任何回应,只能在此先断了淮蝶的念想。
“风行那般喜欢他,怎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风岁苒这时倒是答话了:“世事无常,不是喜欢一个人,便能与他在一起的。”
“身份、地位、能力……决定两个人能否在一起的因素很多,不是只有爱或不爱这两个字……那些能相伴相守一生的人,何尝不是幸运之至的。”
“更何况,有的时候,你爱对方,对方的心却不一定会在你这里……”。
“一生能寻到一人与你两情相悦……是幸亦是不幸……你还是太小了,长大就明白了。”
当年宁无澜说这话时,心境是否与他一样呢?
风岁苒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越发低沉。他垂下头,抬脚踏上足边的雪块,微微用力,雪块便被碾碎成泥。
他爱的人,心里只有他的父亲。
淮蝶空有几万岁的年龄,心思却不比孩童复杂多少,这种话怎么能对他说呢?
淮蝶是观寒峰主备受宠爱的灵宠,他是弃剑从刀天下剑修得而诛之的叛徒败类,天差地别的身份,都是奢求罢。
风岁苒伸手取出玉牌打开结界,刚想召唤法器离开,就与面前公冶玉撞了个正着。
观寒峰的结界是单向的,峰内能看到外面,外面却不能洞悉内部发生何事。公冶玉方才一直站在那里,二人心里都是纷繁杂乱的,反而没人注意到他。
公冶玉是刻意等在哪里的。
十年前他与季言泽签下契约达成合作,他做季言泽的“眼睛”,为季言泽提供修真界及凡俗间的各种消息,而季言泽则以观寒峰上信息作为代价交换。这期间公冶玉也亲自上峰数次,凭借观寒峰上结界分布峰内录影在修真界获利众多。
十年间他也没少勾搭淮蝶。起先只是看他脸好,却又冲撞了他想抓来折辱解气,后来又是因为他与观寒峰主的密切关系让公冶玉动了从他这里套取情报的心思。
本以为淮蝶心无城府天真好欺,未曾想待他用尽手段淮蝶仍旧不为所动。
或许是淮蝶心中只有风岁苒压根无视了他,或者是他身上血腥气太重,这样单纯的灵物天生就有感应排斥,总之一来二去的公冶玉反倒被挑起了兴致。
他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尽是些心机叵测心沉似海之人,淮蝶这种单纯明镜的还是第一个,几次往来,动了几分真心他自己也不清楚。
今次是他特地算计好的。早上便有人通报他风岁苒上了观寒峰,公冶玉便掐着时间,在日落时给季言泽发传讯。
风岁苒一心只有刀法,练习起来经常忘记了时间,不少次都是从领悟中惊醒后才发觉天色大晚。淮蝶心疼他,便不让他下山索性留在观寒峰上住下。
这三更半夜孤男寡男的,淮蝶又对他有意,公冶玉自然要防着点。他就不信风岁苒能厚着脸皮赖在峰上。
再说前段时间可能是将淮蝶逼的太紧了,几次上峰都未能见到他,公冶玉知道他定会亲自送风岁苒下峰,便干脆来到峰下等候。
只是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公冶玉心头破天荒的涌上了簇怒火——他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你,你风岁苒又凭什么把他欺负成这样?
风岁苒心中满是愧意,淮蝶若是能寻到所爱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会如流华君所愿将他当成亲弟弟照顾一生。
公冶玉瞪情敌的意图太明显,风岁苒回望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公冶少爷的花花名声恶心事。
两人在峰下对视良久,视线交涉冲突,纷纷化为刀子划向面前之人。
淮蝶本就心情不好,看两人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低声道:“淮蝶先离去了。”
他直直跑入峰上,推开大门一头扎入自己屋内,将头埋在晴岚花枕里,压抑了数日的委屈喷薄而出。
泪水一滴滴滚落在侧,云琚青站在门外,想要敲门,又被季言泽拦下。
淮蝶一直哭到力竭,才抹了抹眼睛打开房门,哑着嗓子对云琚青道:“主人,我想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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