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泽就这样在观寒峰上住了下来。
闲暇时回忆起这几日发生种种,只觉得恍惚不清似梦一场。
扪心而言,云琚青真算不上是位称职的师父,他压根一点都不懂得该如何教导徒弟。给季言泽挑了数本功法让他自行参透后就不见了人影。
也不知道云琚青是怎么修炼的,这些基础完全不知该从何讲起,季言泽问什么才会讲解什么,好在云琚青对这些东西修炼的极深见识极广,季言泽的修为竟也突飞猛进。
多亏季言泽本身就是个勤奋好学积极向上的,若是换成淮蝶那种一心只知晴岚花的懒散性子怕是又会养废了一个。
季言泽无奈叹口气,伸手拿下额头玉简,俯身从床下拽出个乌木盒子将玉简扣入放回。
仔细想想也怨不得他。
那日过后他又与云琚青谈了几次,对这个两次救下他性命的人也算是有了更多的了解。
什么流华银刃,什么观寒峰主,在他眼里就是一只纸糊的大老虎。
别看云琚青真要说来杀过的人比季言泽两世见过的人总和还要多,实际上他并未与多少人真正亲近接触过,真实的性子其实是人呆嘴笨。
其实很好理解。
寻常的凡人修者为他皎如玉树霞姿月韵的气质赞叹喝彩心生仰望,但迫于他凛冽冰寒不容亵渎的气场不敢轻易靠近。身居高位的却又心思缜密思虑过多,一边暗自忌惮他高深莫测的实力一边小心谨慎试探他的底线。
当然也有一些不在意这些上来便出言不逊挑衅滋事的,这种往往下一刻就被云琚青一刀给劈了。
种种缘由堆积一处,往往是他人还未与他接触便先不自觉将自己姿态恭敬放低,疏离感自然由此而生,故而竟没几个人能发现其本性。
季言泽前世也是这般被他外表蒙蔽的一员。
不过今生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将云琚青的性格摸索的差不多了。
他的师尊啊……说的好听点,叫不食人间烟火自带凛然不似凡人不可侵犯的气场结界,说的难听叫自成一体对人事一概不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还要起源于日前云琚青日日早出晚归,似乎去寻找什么养徒的方法。
他在凡世中晃悠了好几天,被小贩忽悠着买了一大堆师徒小话本。季言泽有次有事寻他,便看到他的师尊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抱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单看他那幅严肃认真的神情怕会让人误解为看的是什么绝世大能修炼心得。
也不知道那话本里讲了什么,那日后云琚青但凡有机会便会与季言泽“促膝长谈”,美其名曰“师徒二人交流感情”。
但云琚青根本就不擅言谈啊,与季言泽僵坐对视了半天,干干巴巴的憋出了几句:“最近修炼的如何?”、“生活可还习惯?”,而后两人便再度相顾无言。
还是季言泽实在忍不住,出口打破尴尬的气氛,两人才再度有了交流——尽管过程十分痛苦,但论结果而言还是蛮有用的。
虽然都是季言泽问云琚青答,但两人间的关系也就此亲近了不少。
季言泽不禁有些好笑。
他的师尊总是觉得淮蝶心无城府口无遮拦,却不知自己与淮蝶相较其实是半斤八两。
季言泽前世未入神机门时在凡间挣扎求存那么多年,待人处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比云琚青一言不合就武力震慑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他不着痕迹套问出了不少东西,比如他的真实名姓。
云琚青。
云者,比喻高,比喻疏远,比喻漂泊不定。
联系到那个人的性格,当真是人如其名。
季言泽躺在榻上,准备小憩片刻。
头刚刚挨上玉枕,淮蝶的大嗓门就从门外传来:“师兄?师兄在吗?”
季言泽忙扬声应在,起身开门请人进来。
淮蝶摆了摆手,只是靠在门口并未进屋:“师兄,这是刚刚峰下送来的,主人让淮蝶交给你,说是给你的入门礼。”
季言泽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单单储物袋就有上百个,灵识粗粗扫过。储物袋内空间极大,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观寒峰立峰以来应得的全部份例。
千年来的全部份例。
季言泽有些惊讶于云琚青的大手笔,想了想他的来历身份及观寒峰上种种摆设又有些释然,拱手谢过淮蝶,出门便去寻云琚青。
观寒峰仅在他来那日降了暴雪,这几日只是偶有雪花飘落。峰上常年积寒,路面上一层复一层结满了冰,薄薄的新雪覆盖其上,稍不注意就会踩滑跌倒。
季言泽穿着特制的长靴,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踏出两列小小的足印。没走几步就被人扯住后颈衣领拎了起来,随即整个人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师尊。”季言泽回头叫人。
“嗯。”
“多谢师尊。”季言泽也不在意他冷淡态度,笑眯眯道。
“你是我徒弟,应该的。”云琚青被他满是欣喜愉悦的眸子注视的有些不自在,侧过头道。
“师尊最近在忙什么?”。季言泽似乎已经熟悉这种主动引起话题的聊天方式了,看他似乎是外出刚刚归来,随口问道。
修真界师徒间等级关系十分鲜明,季言泽这种探听师长的行为若是换了座峰怕是要直接被拖去管教,不过云琚青自然是不能用普通的规则来约束的。
“嗯……很多事。”
“你曾说试心镜的器灵知晓了你重生一事,昨日我便去抹消了它这段记忆伪造了段新的。”
他抱着季言泽瞬移至山腰,拦腰界出几块区域,从空间中取出阵盘灵石低头布置阵法。
“虽说有天道誓约,但我仍不放心,天道的空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钻。”
季言泽有些不解:“以天道为誓不能绝对保密吗?”
云琚青放下手中灵石,抬首认真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绝对,它起誓不会主动泄露你的秘密,但若是有人发现你的异状,对它读心搜魂呢?”
“就如同它能看到你的心魔一般,偌大修真界手段层出不穷,难得就真的没有办法看到试心镜中发生的一切吗?”
季言泽这才回过神来,暗道侥幸:“多谢师尊出手,是徒儿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他的师尊居然能修改一个器灵的记忆?
云琚青伸出手,一滴鲜红血液悬浮于他掌心。“当日你激活玉牌时神情有异,今日恰巧无事,我便去命魂堂偷换了命魂灯,取出了这滴血,以后便不能有人拿这滴血做文章了。”
季言泽瞪大眼睛:“那仙门大阵……”。
“仙门大阵不难破解,稍后将玉牌交给我补上几个结界,日后你仍可自由出入仙门。”
季言泽终于体会到了背靠大树的滋味,有这么一个有灵石有实力的师尊全心护着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云琚青怕他蹲着累,从空间中掏出一个蒲团递过,季言泽接下盘膝坐好,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云琚青动作。
数千块灵石有规律落于各处阵点,云琚青见他想学,默默放慢了动作方便他看清,空中隐隐有灵力波动形成,大阵雏形端倪初现。
“师尊布的是什么结界?”
“与观寒峰上守护结界相同,不过是个缩小版。”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日后是要在修真界中闯荡的,人情往来人际交往必不可少。观寒峰常年封闭,实在不利于你结交好友势力。索性将其划分上下两层,峰顶仍是仅有我们三人,峰下结界重布随你安排。”
“这样日后你若是要招待什么人就有了地方。”
“这般行事可有不妥?”云琚青见他神色奇怪,不禁问道。
季言泽连忙摇头:“并无。”
“只是觉得……师尊对我太好了,弟子无以为报。”
云琚青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好好修炼,届时助我离去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季言泽沉下脸,心底狠狠骂了一遍自己没事做什么提这个话题。默不作声看云琚青施布结界,他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张口问道:“师尊现在是什么修为?”
“现在啊,筑基高阶了。”
“?!!!”
“之前消耗了些修为,掉了几阶,不必担心,闭几次关就能升回来了。”云琚青轻描淡写不甚在意答道。
季言泽瞪大眼睛看他——境界跌落可是大事,怎能这般不放在心上?!
云琚青摸了摸他的头:“于我而言真不算什么大事,日后习惯就好了。”
云琚青的实力每增长一点,位面结界便会抽走一点,经他试验元婴期是维持这个平衡的最好的等级,不过……
“是因为我,对吗?”
“嗯?”
“师尊境界跌落,是因为助我重生,对吗?”
云琚青天生就不会骗人,他盯着季言泽片刻,张了张口,又移开了眼注视面前阵盘。
“不要多想,这是一场很划算的交易。”
季言泽眼圈有些发红,不错,一切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为了一个不知能否成功的计划耗费自己大部分修为。堂堂流华真君如今是个在外随手就能被捏死的筑基期。不说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会引起那群豺狼虎豹怎样的轰动,单是华清仙门某些峰主怕是就会立即闯上峰来了。
他如今还要解开观寒峰上结界?!
是疯了吗?
季言泽越想越气,一把推开云琚青伸来的手转身就跑,中途还把有事寻来的淮蝶撞的一个趔趄。
“师兄?师兄?”淮蝶在他身后连声叫道。
“主人!师兄跑了!主人快去追啊!”淮蝶忙转头对云琚青叫到。
云琚青不紧不慢布下最后一块灵石:“不用担心,他腿短,跑不远的。”
“倒是你怎么了?”
淮蝶看他冷静的模样不自觉静下心来。想到他来此的理由又匆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主人,那个想拜你为师的剑客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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