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不……
“我神机门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
师兄……不是我……
“八弟，听哥哥的话，回头吧……”。
为什么……
“婉儿，为父、为父就要给你报仇了！”
我没有杀她……
为什么……
“因为你人微言轻，因为你不思进取安于平淡，因为你没有力量，没有权势，因为你不能为他们获得利益，因为你……是个废物。”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诉说，语调温柔，却字字诛心。
季言泽抱头缩成一团，想把这厌人的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奈何此处是心魔幻境，他才是那个不该在此的人。
“为什么要赶我走呢？为何不愿面对这个失败的自己呢？那个愚蠢又可悲的存在。”
季言泽也不知道。
季言泽从小便被嫡母教导要“不争不抢，与人为善”，这八个字也是他前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平日里除了完成外门弟子必做任务外剩余时间他都在自己的住处安心修炼。哪怕门中结党严重，各派势力抱作一团，没有“背景”的弟子被打压严重，他也从未想过加入哪派随他们一同勾心斗角。
他本以为能安安静静了此余生便好，却因此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异类”，直到被现实狠狠给了一记耳光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跟我来。” 幻境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季言泽抬起头，点点银白自他的头顶发梢落下，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方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发现。
一串足迹凭空显现于地表薄薄的积雪层上，延伸向城外远方，季言泽僵着身子，麻木的随其指引走去。
前世被逐出季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季言泽的日子都过的极其困苦潦倒，连维持自己的生存都成为问题。他便索性隐藏身份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凡人。
当时余荻、拓耶等边疆部族贼心不死虎视眈眈，屡屡向大辰边境入侵掠夺，朝廷发下征兵通知，季言泽为了一口饭应召从军，与一众新兵仅经过了草草的几个月训练便被拉上了战场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后勤任务。
当时天下兵权尽在圣上的亲叔叔静安王辰明轩手中。宁戈城，取名安宁止戈之意。之所以被称为辰朝北域最重要的关卡，是因为以当时国内现状一但宁戈城被攻破辰朝再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季言泽在军中屡建功勋，久而久之也在辰明轩及左右将军眼前挂了名，几经交往结下了过命的交情，甚至从旁辅助过运送粮草这等重任。
当年他到宁戈城时，许是因为关隘险重的缘故，城内气氛极其严肃沉闷，城中众人生活行事井然有序。又因为城中百姓大多都是兵将亲属，连日常生活都带上几分军中特有的豪爽大气直来直往，季言泽当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若不是后来意外被神机门的长老认出，他说不定会在这座城池生活一辈子，甚至同其他将士一般戎马一生马革裹尸还。
修真界虽不要求前缘皆斩，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离开山门的。季言泽人在外门还好，受到的制约比内门轻松不少。
当年他离去的匆忙，连军中诸兄弟都未来得及说声告别，他本打算寻个外出的机会偷偷回趟宁戈与诸位兄弟做个正式的了断，却听说了宁戈城化为鬼城死地的消息……
几十万人，一夜之间悉数断了生机，仅余一人幸免。
辰明轩与右将军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彻底消失在世人眼前。左将军一夜白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虽保住了性命，人却疯了，整日如同鬼魅一般游荡在宁戈城内的大街小巷，喃喃念叨着他那个失踪多年的恋人的姓名……
不少人想要得知宁戈化为鬼城的真相，凡间怎么传的都有，说宁戈城煞气太重辰明轩妖孽转世老天都看不过眼，说余荻拓耶的胡子蛮人请来了邪毒的巫师做法……修真界却不认这些说法，他们懂的更多，普遍认为宁戈之变与魔修鬼修有关。
有修者将左执琛捉去拷问，消息没问出来，却误打误撞帮他恢复了神智。当年战名赫赫的镇北将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逃出了修真者的关押，逃回宁戈城自绝了性命。
季言泽知道这些事时已是很多年之后了，新入门的弟子为了与老弟子处好关系几乎是有问必答。
季言泽后来再度踏入宁戈城，本想帮着收敛了左执琛的尸体，却遍寻不获。他在凡间未能逗留几日便又被召回了神机门，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再未离开过那里，最后一次前来便是这次与云琚青的逃亡了……
若不是因为此处是宁戈城，他也不会中计主动离开云琚青布下的结界范围，从而被逼自爆。
昔日雄伟壮阔的城池今昔仅余破败苍凉，季言泽顺着雪地上的脚步行走，心中莫名的有些悲凉。
“师兄，你确定这般行事那孽畜便会钻出那个乌龟壳？”
灰尘积压的小院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季言泽心里一凛，不自觉向前靠近几步。
“这是自然，那孽畜在凡间的所作所为我皆一清二楚。”
“他与凡间那位疯子将军感情极好，愚兄不才，当年动手搜过那个疯子的魂魄，虽然没能得到宁戈灭城的真相，但引出这孽畜足够了……”。
季言泽攥紧了拳头——他们竟敢搜魂？！
“可那疯子早已死去多年，季言泽又不傻，真的会乖乖出来吗？”
“宁戈城的事他查探了那么久，如今得到了消息，便是知道有诈也不会错过的。”
“只要你拌做那疯子的模样在他的乌龟壳前晃悠几圈，我们再演上出戏，不怕他不钻出来。”
说话那人有些轻蔑的笑笑，话语中满是不屑与鄙视。季言泽记得这个声音，比他晚一届入门的小师弟，当初他初入神机门被人欺辱求到自己这里时还是自己帮他出的头……
“不过你定要小心行事，我们最好在玄元谷和其他各派发现前将他制住，否则这法宝可就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里了。”
“若是没人发现就更好了，得到法宝后再将这孽畜交予玄元谷，还能多得一份谢礼，徐谷主手中的宝贝可不少呐……你们可要小心，万万不得将人弄死了……”。
“这个傻子啊，就是太重感情了，不然还真难抓到他呢……哈哈哈哈……”。
空中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落下，雪后的气温极低。季言泽站在原地，听着曾经亲切友善的师兄弟一口一个孽畜谈论如何从他身上逼问出法宝，只觉这彻骨的冰寒冷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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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心镜外，仙门议事正厅。
十二峰主难得齐聚，灵识在试心镜上众人身上逐一探查而过。
仙门弟子已将众人在逐道谷中所获灵物评分完毕，名单交到诸位峰主手上供他们查看。
丁楣接过名单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在“季言泽”三字上一扫而过，无意扫到仅与季言泽名字相隔几行的“公冶玉”三字上，盯着“公冶”二字沉吟半晌，若有所思。
试心镜上，幼小的孩童牙关紧咬，身子止不住颤抖。
有峰主暗自摇了摇头，心性倒是上佳，奈何杂念颇多，修道一途往往心无杂念才能走的更远，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天才陨落在心魔劫中。恰巧一旁有人从心魔幻境中脱离而出，那峰主正好移走视线不再关注季言泽。
幻境内，季言泽赤红着双目，整个人被心魔所控陷入癫狂。
华清仙门的试心镜着实厉害。季言泽本以为心魔会重复他撞破季延光虐杀玄元谷谷主独女徐知婉并在大庭广众下被季延光指认为凶手有口难辩如坠深渊一事，未曾想到心魔竟从左执琛及宁戈城的兄弟们处下手。
他在入幻境时身体便自动恢复为前世的成年体型修为，方才眼睁睁的看着昔日师弟伪装成左执琛的模样诱骗自己，而“自己”傻傻的一步步走出云琚青所布结界遭人围攻、被人擒获。
看着师兄弟像是猎人玩弄猎物那般看着自己垂死挣扎，只觉眼前所见一幕幕皆化为耳光狠狠扇打在前世那个傻气无知的自己脸上。
宁戈城的兄弟们一夜断气时，他在干什么？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义兄被人囚禁搜魂时，他又在干什么？
清净淡薄？得过且过？随遇而安？
去他娘的。
他做事向来只求无愧本心，今日终于再度体验到懊悔的滋味。
他从未如此厌恶前世那个单纯天真的自己。
他的心动摇了。
季言泽的身影逐渐凝实，眼里隐隐有红光流动，神机门的人到底没能独吞他所谓的“法宝”。
眼前的“剧情”已经上演到各派发现了他的踪迹前来“除害”了。季言泽盯着面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冷笑不已。
明明一个个的心里想要法宝想的要死，非要装出这一副正义凛然为民除害的虚伪模样给谁看呢？
“不如我们像当年收拾那疯子将军一般，先废了他的经脉，再一寸寸的敲碎他的骨头？”
说话的人宝相庄严满脸慈祥，若是单看这一张脸不知该有多少人将其认为救苦救难的菩萨，只可惜眼中贪婪的精光遮都遮不住。
“打碎骨头有什么用，干脆丢给我的宝贝，让它们好好□□□□这小畜生。”插着金步摇的少女抚摸着手上的黑纹蜘蛛，美目流转巧笑倩兮。
“我的阴弥百鬼幡恰缺一道主魂，这小子人妖混血，怨气极重，正好合适。”干瘪瘦弱的老道摸了摸下巴，满脸喜色。
“你们怎么处理他我都不管，只是定要将这条贱命留下，我要让他给我的婉儿偿命！”
“弟弟一时迷了心智铸下大错，以命换命，天经地义。延光只求诸位前辈能留他个全尸……他毕竟是我弟弟啊……”。季延光在一旁悲戚道。
季言泽的指尖微微颤动，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自“剧情”开始以来加在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无形消失。
季言泽只觉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他直直冲上去，运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将人定在原地，而后幻化出狼爪徒手将面前众人活活扯碎。
猩红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季言泽伸舌□□去，腥气极重，配上他如今的外形狰狞恐怖。
季言泽却抑不住仰头大笑。
枉他白活了百余年，还是头一次感觉到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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