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原本带着端庄而温和的笑容的面色在旁人看来登时高深莫测起来。
坐在两边下手的妃嫔们此刻内心也都有些一眼难尽,她们猜测过这个被陛下捧在手心里宠的妖妃的各种模样。妖媚也好,盛气凌人也罢,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甚至会委屈的问皇后“能否重修旧好”这种问题,这句话其实很有歧义,但是没人想歪,她们的神色也一时复杂难言起来。
雀儿见陈惊只是坐着不动,摸不透自家公主是否生气,不由有些焦急——她是很乐于见到自家公主和小仙女儿交好的,毕竟先前在车辇上公主眼中的柔和笑意是做不得假的。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二人的身份,皇后和宠妃,她也不敢断言今后二人会如何。
但是雀儿并不死心,她暗中往陈惊身前挪了挪,遮挡住了她部分的视线,以引起陈惊的注意力。
雀儿绷得紧紧的后背进入陈惊视线,她终于回过神来,也明了了雀儿的意思,暗中好笑。
如今的局面看似难解,其实最好不过。
她垂目抿了一口清茶,搁下茶盏时描着金边的白瓷磕着上好黄花梨的方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皇后,目中暗含期待。
可惜结局注定让她们失望,皇后只是淡淡得道:“你们都退下罢。”
这个“你们”显然包含除过皇贵妃外的所有人。
众人只得按捺住想要欣赏一出好戏的心情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对方无论是否受宠,只要是掌有凤印的皇后,都是她们无法对抗的存在。
所有无关人员都退下后,陈惊缓缓起身,她深深看了仍固执地向前伸着手的孟阮:“不累吗?随我来。”
小姑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胡乱抹两把脸上没忍住溢出岩眼眶的眼泪,握紧手中的断钗跟了上去。
她往前跑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菁儿,止住她想要跟上来的动作:“你留在这儿。”
菁儿脚步下意识一顿,孟阮就转身两下没了身影。
陈惊引着孟阮来到了内室,便随意的由一旁候着的宫女脱去了繁琐厚重的外衫,宫内地龙烧的很足,但是陈惊还是一边着人上些软口甜糯的糕点一边询问孟阮:“冷吗?”
小兔妖惴惴不安的看着她,只是摇头。
陈惊便不再多言,只是招孟阮坐在她对面,平静无波的碧色眸子细细打量了一遍孟阮,直看得孟阮面红耳赤,才淡淡得得出一个结论:“清减了些。”
凡人看待自己珍视的人或物,只要对方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所及,再见时便总觉得旁人无法给予对方如同自己一般的细致呵护,便总觉得对方有所亏损。
这四个字顿时又把多愁善感的小兔妖的情绪给引出来了,大大的瑰色眼睛浸在浅浅的水光中,瘪着嘴,一副委屈得不行了的样子喊了一声:“姐姐。”
陈惊便再也绷不住面上的冷淡,唇角勾起,碧色的眸子满满是笑意,连眼角都染上了暖暖的笑意:“阮儿这是怎么了?”
小兔妖见对方不再是方才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又变回了自己熟悉的姐姐,登时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直接扑进了对方怀中——一如当时在马车前扑进陈惊怀中那样。
陈惊单手环住小姑娘也很轻松,扶着小姑娘柔软的白发,不由满足的喟叹了一声,但她还是抽空看了一眼此时正看着她俩傻乐的雀儿一眼,雀儿心领神会,领着内殿所有的仆从悄声退了出来,临走前还细心的掩上了门。
跟着她出来的小宫娥忍不住道:“雀儿姐姐,方才那就是皇贵妃娘娘吗?和咱们娘娘关系很好的样子啊,我还以为…”
这未尽之语所涵盖的样子显然是所有人都明了的。
雀儿神秘的眨眨眼:“你们一群小丫头懂什么呀,咱们娘娘和小仙、皇贵妃娘娘的关系要是能被你们轻易猜透才奇怪呢!”
小宫娥们面面相觑,被雀儿催着去干活了。
宫殿内小兔妖干脆坐在了人家尊贵的皇后娘娘的腿上,完全是妖妃不知礼数的坏模样,然而皇后娘娘贤良温柔,竟然就由着这恃宠而骄的小家伙胡来。
“那女帝实在是太太太坏了!”小兔妖忿忿得嚷嚷,
“嗯嗯。”皇后娘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小兔妖在自己大腿上坐的更舒服一点。
“我、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皇贵妃,我只想和姐姐一起玩嘛,”小兔妖说着说着又颓败下来,要是耳朵没被藏起来这会儿肯定蔫吧吧得耷拉着。
“嗯,我都知道。”皇后娘娘一如传闻中的大度,她温柔的抚了抚小姑娘的脊背,没一点儿怪罪。
可是她越是这样小兔妖越愧疚:“阿阮也太太太太坏了,都怪阿阮,她们都说阿阮是妖妃,姐姐身负祥瑞,本应受尽宠爱,做这宫中最尊贵的主人,和皇上琴瑟调和,都是阿阮的错,才让姐姐受尽冷落…”
越说声音越低,失落难过极了的模样。
“阮儿,”陈惊的声音温柔得让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都在撒谎,”
“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嗯,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真实的我已经死去了。”
“我强制自己去活成所有人期待的那个模样,是你,让我又活过来了。”
“所以,相信姐姐,从我的前二十一年,到我的后几十年,只有你,阮儿,只有你是我最好的 、最珍贵的、最喜欢的。其他的,我根本不在意,也不会为之难过,所以那些人不过是无稽之谈,别让他们伤害到你好吗?”
“你的难过,才是我最难过的事。”
陈惊认真的垂眸看向孟阮的眼眸,声音又轻又缓,但是其中蕴含的感情却浓重的足以让任何在场的第三个人触目惊心。
小兔妖脸颊绯红得几乎要冒气。
兔子噬甜,偏爱青草,陈惊那认真的爱护之意比蜜糖更甜三分,碧翠色的眼眸引她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
即便是同为女子,纯然的小兔妖说喜欢便就是喜欢了,没什么可纠结的。
对待喜欢的配偶,最基本的坦率自然是必要的。
“姐姐,真的吗?”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吗?只要你说是我就相信你。
小姑娘眼中认真的光芒几乎刺到了陈惊的眼,好在她此刻能毫无犹豫的点头
“当然。”
小姑娘就笑了,这一笑陈惊总觉得和先前任何一次孟阮的笑都不同,就是原本尚且稚嫩纯净的面容忽然就揉进一丝媚意和…妖气,格外的勾人。
“那么我告诉姐姐,我能恢复这发钗,也并不是在说谎喔~”
少女清甜软糯的声音带着点儿小小的得逞后的愉悦和作弄人成功后的得意,于是陈惊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雪白的睫毛变得更长而翘,瑰色的眼眸色泽更艳丽,白色的发顶之上冒出两只粉嫩嫩的耳朵,高高竖起,
淡粉色的光芒在孟阮手中亮起,一息之后,断成两截的血玉兔子发钗果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孟阮手心,在光线下血红的纹路瑰丽而艳泽。
她颇为得意的举起那支发钗,粉眸亮晶晶得看向陈惊。
陈惊接过发钗,第一反应是看向四周,又屏气沉耳仔细听了听,确认周围确实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才皱起眉:“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在外人面前露出你这幅样子,明白吗?”
小兔妖被凶了也不生气,喜滋滋乖巧巧得应好,只一双眼睛盯着陈惊瞧,里面是掩都掩不住的甜蜜,
真好,姐姐没有害怕她,也没有讨厌她,还关心她,阿阮的眼光果然最好不过啦!
陈惊担忧过后就忍不住摸了一把孟阮毛绒绒、粉嫩嫩的耳朵,触手柔软温热,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惹得对方极为敏感的整个人都颤了颤。
“耳朵、耳朵不可以随便碰的,不过…如果是姐姐的话…”小兔妖又羞又怯的瞥了陈惊一眼,低下了头。
笑什么笑?!哼!虽然已经不是年轻兔了,但是单身这么百来年了,第一次追求配偶没经验而已啦!才不是在害羞什么的!
陈惊却想着现在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最佳时机,所以只装作没有看到小兔妖失落的眼神一般将手从兔耳朵处挪下来轻抚了抚发顶。
“阿阮是兔妖?”
小兔妖点点头,又赶忙补充道:“是特别厉害的大妖!法力特别高强!”雌性都喜欢实力强劲的配偶,为此小兔妖不惜当一只会吹牛的不诚实兔!那什么书说过来着,爱情使人盲目嘛!她都盲了,撒撒谎难道不是情有可原嘛?
“是妖啊,这样话,真好。”
“起码能自保了,深宫不比别处,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你就直接以千百倍的报复回去。
想想觉得这样说不妥:“没事,姐姐会看着你,没人敢欺负阮儿的。”
小兔妖注意力的重点却全然不在这里,她鼓起腮帮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一只:“姐姐,你怎么、怎么这样平淡啊?难道你早都发现阿阮不是人啦?阿阮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的呀…”
“我不平淡你希望我怎样?惊恐?愤怒?亦或是干脆离你而去?”陈惊面色坦然的说着吓唬小姑娘的话。
小兔妖果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
实在是太可爱了。
陈惊忍不住将孟阮搂得更紧了一些:“所以呀,姐姐只是觉得我们阿阮这么可爱,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讨厌的,更不要说我啦。”
小兔妖憋不住嘿嘿嘿傻笑几声,飞快得在陈惊脸上响亮得“啵——”了一声,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跳下陈惊的大腿,
“姐姐相信阿阮!阿阮也能保护姐姐!阿阮特别特别厉害的!”
言罢就跑了。
身后一大朵圆敦敦毛绒绒的兔尾巴一颠儿一颠儿的。
察觉不大对,孟阮一手往头顶一按一手往屁股后面一按,再度恢复成普通人类的模样,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我猜,我快要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孟阮的声音满满都是愉快。
主神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会如您所预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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