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嫁衣的公主没有等到自己的王如期而至,但是好在她也并不在乎。
“怎么回事?女帝呢?还不来,新后都要到了!”
“诶?是啊,奇了怪了,不都说女帝是喜欢新后才将大典提前的吗?”
“新后进宫当天新雪就到了,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对啊!这一定是新后带来的祥瑞之兆!女帝如此怠慢,怕是不妥!”
“说的对!”
“就是就是!”
仍留在宫门外的大内总管富顺听着道路两旁群众的嚷嚷,心中为难,眼看着新后已然逶迤而至,他只得寄希望于覃琴能马到成功劝得陛下归来、
自然面上不显,只快步迎上去一甩拂尘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还请稍候,陛下有事耽搁一二,马上就到。”
尊贵无双的长公主轻轻笑起,新嫁的皇后面上闪过哀恸和狼狈,咬着唇低声道:“好。”
一副软弱又深爱着的模样。
莫说两旁的百姓,富顺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暗暗叫苦,陛下平日里不着调便也罢了,封后大典上玩这么一出除过失了民心难道还有旁的收效吗?
就在人群中的不满和非议声越来越喧哗时,沉着脸色的女帝终于迈着大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微微眯眼,扫视了一遍正嚷嚷得起劲的民众,不带掩饰的杀意凌厉而浓重,帝王的威严和怒火瞬间就湮灭了一切不满的声音。
孟玖扯起唇角嗤笑一声,转身笑得邪肆,将一只手伸向陈惊:“皇后只是废了一只手吧?来,拉着朕。”
陈惊原本已探出袖子的右手一顿,却依旧缓缓伸出搭在了孟玖手上,孟玖却再度皱起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便径直扯着她往宫内走去。
陈惊垂下眼帘,在他人看来这是一幅委屈又可怜的模样,但她只是接机隐去自己那一瞬间无从遮拦的杀意。
孟玖却依旧察觉到了什么,她脚步一顿,随即回头冲陈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不再耽搁,快步往前走去。
白鸟从金色的殿堂尖顶起飞,掠过天际,连影子也不做停留。
“听说了吗?咱们这位身带祥瑞的新后其实不受宠呢!”
“欸,听说了听说了,我还知道啊,封后大典那天陛下甚至没宿在新后那儿!”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新后那般尊贵,又为咱们带来了雪,陛下怎能?”
两个扫洒小宫女探头探尾的往四下里张望了一通才松了口气继续凑在一起咬耳朵。
“当然是真的啦!”其中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急的脸都红了:“我手帕交的姑姑当天正好在陛下宫里当值,那天陛下成了礼后可是直接回了自个儿寝宫。”
“寝宫里…难道…”尖下巴的小宫女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圆脸。
小圆脸见她信了,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皇贵妃娘娘!”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很大力得拍了一下小圆脸的肩:“嘿!干什么呢!又偷懒!”
小圆脸整个人猛地一抖,下意识就想跪下慌忙道:“奴婢知错!”
却被拉住,她不解的抬头,只见穿着藕色衣裳的宫女笑吟吟的看着她:“哟,小肉包今日可真客气。”
一旁同样吓了一跳的尖下巴小宫女见着这个宫女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恭恭敬敬得行了个屈膝礼:“宛桃姐姐好。”
对方衣服面料是上好的锦缎,精致的玉钗整齐得插在发髻上,腰间挂着的正是皇后宫内的腰牌,显然是在主子面前得了面子的大宫女,是她俩比不了的尊贵。
宛桃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就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弹了一下小圆脸的脑门:“我跟你怎么说的嗯?你再像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来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圆脸啜嗫着怯怯得看她,刚才那点儿小得意全然没了踪影,只瓮声瓮气得道歉:“我、我知错了。”
宛桃白她一眼,“光知错有什么用?好我的祖宗你倒是给我改改啊!”
小圆脸却看出她没真的生气,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傻里傻气的嘿嘿嘿笑了起来:“六六今天来只是为了训我吗?”
宛桃入宫前本是当地小有财力的商户家的小姐,排行老六,闺阁昵称六六,因着她爹犯事儿一夕之间倾家荡产,失散流离。只余她和母亲还有幼弟相依为命,然而为维持生计,她主动来了宫中当宫女,因着性子圆滑却又不乏真性情,办事手脚利索,人也机灵一点就通,得了覃琴喜欢,认作干侄女,提携一二。
这些年家中终于渐渐安定,父兄也都同她们母女团聚,唯独幼妹久久无法找回,是全家人的心病。
因为小肉包,也就是团儿实在与自家失散多年的幼妹相像,宛桃总是忍不住多照顾照顾她,
“就你机灵,诺,看看这是什么?”宛桃变戏法般的从袖中掏出一只油纸包,打开一看,白白软软的两只小糕点还冒着热气呢。
“哇!乳酪包!六六你最好啦!”
团儿欢呼着接过捏起一只就往嘴里塞,宛桃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在触及一旁的尖下巴小宫女时变得冷然。
“主子的事岂是尔等可以妄议的?再让我知道,不必禀报主子,我便先让你们常常苦头。”
团儿和尖下巴小宫女都屈膝应是,临走之前,宛桃极具警告意味的瞥了一眼尖下巴小宫女。
尖下巴小宫女只能在内心苦笑,人家自然是看自己人百般好,有不好也是旁人带的,可不,自己现在就成了这位宛桃姐姐眼中的“旁人”了。
团儿却很是有几分没心没肺,将余下的一只乳酪包塞进尖下巴小宫女手里:“快尝尝!奶味儿可足了,特别甜!”
尖下巴小宫女咬了一口,嗯,热乎的,真的很甜。
于此同时,碧桃宫内。
“阮儿,今天他们又上奏章说你不好。他们都该死,朕这些年兢兢业业,缘何连自己想爱的人都不能立为皇后?”
“等一等,再等等我,毕竟这是我一手拉扯起来的王朝,等它彻底安稳了,我们就一起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在皇贵妃住进之前整个碧桃宫就被翻修了一遍,冬意凛然的时节,自新后嫁来之后断断续续的大雪这几日一直不曾停歇,而整个碧桃宫都笼罩在暖融融的气息中,四条地龙比皇后居住的长乐宫都多一条,女帝对此的解释只有一句:“皇贵妃体寒,需得好生将养着。”
女帝召来了全国最顶尖的园艺师傅,让桃花在冬日也开遍整个碧桃宫,明面上翻修过碧桃宫大小是仅次于长乐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怕是隐隐比长乐宫还要大上几分。
孟阮妖妃的名头可谓坐得很实在。
女帝三千后宫独宠她一人,在碧桃宫翻修完毕之前她都居住在皇帝寝殿内,帝后新婚之夜皇帝居然跑来和她过夜,且仅在封后大典半月之后就迫不及待得迎娶她入宫,所有规格都按皇贵妃的最高等级来,而这一次,别说迟到,女帝甚至眼巴巴得等了一个多时辰。皇贵妃赐字“宝乐”,而皇后只得一个“贤”字,二人在女帝心中的地位,以及女帝对二人的要求所在,一目了然。
偏偏贤后不吵不闹,旁人问起还会微笑着道:“陛下能寻得所爱,本宫自然也是高兴的。”是以孟玖想寻个由头收了她的凤印交给孟阮都一时没逮着好时机。
这两相对比下来,百姓皆是痛斥女帝荒谬,宠爱妖妃而冷落身带祥瑞的皇后,会遭大报应。
朝堂之上左相磨破了嘴皮子,右相无数次被从柱子边上拉回来,参奏迷惑帝心的妖妃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孟玖一律不在意。
当初她怎样对待写满了百姓请命的破布,如今她就怎么对待这些奏章。
让她真正在意的是孟阮的态度。
好在孟阮虽然不笑,也不说话,但都选择了顺从。她顺从的披上皇贵妃规格的嫁衣,正如此刻沉默的坐在由一整块暖玉打磨而成的玉椅上,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立在一旁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也敛起眉目沉默着,将自己的呼吸放得缓了又缓。
孟玖再度没得到孟阮的任何反应,好在她早已习惯,从一开始的愤怒郁闷到现在的仿若无事发生,自说自话的能力已然超凡脱俗。
像得到了一罐打不开的蜜糖的小孩,仍执着得抱着罐子不肯撒手。
菁儿现在已经被指派被孟阮做贴身宫女了,她估摸着掐了个点,心底倒数五四三二一,果然陛下站起身来,最后说了一句:“那我去上朝了,阮阮想做点什么都可以的。”
是的,从一开始的
“阮阮别离开这碧桃宫内。”
到后来的
“阮阮别离宫去就好。”
终于在宝乐皇贵妃日复一日的沉默和闭门不出中退步成现在的“想做点什么都可以。”
菁儿甚至都能帮陛下把未尽之语补上,只要你看一看这景色,看一看我,只要你别再这般了无生气。
看着女帝的身影缀着几个随侍的宫女太监远去,菁儿按着以往的惯例打算抚着宝乐皇贵妃回寝殿小睡一会儿。
然而孟阮一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急,随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自打贵妃敬完皇后那杯茶后,陛下就免了贵妃每日的请安,孟阮也当真没有去过,是以这会儿本是最寻常不过的晨昏定省倒叫菁儿颇觉诧异了。
不过时候尚早,倒也确实来得及。
孟阮一脚踏进长乐宫正殿的时候满室莺莺燕燕都肉眼可查的沉默了一瞬,
有见到传说中妖妃的新奇,更有她们自己也不承认的惊艳。
身为当下全后宫最受宠的,且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的皇贵妃,孟阮并没有盛装而至——她甚至是朴素的。
白色长发披散着,随意得别在耳后,鹅黄色的宫装,软底绣花鞋,但是除过象征品级的纹绣,她的容貌更不会让人怀疑她皇贵妃的身份。
瑰色的眼眸比红宝石更美丽纯澈,肌肤比羊脂玉更白润,挺翘的小鼻子,颜色浅淡的红唇形状完美而饱满,身形纤细,行走之间却媚意自显。
——显然被娇养得很好。
陈惊如此想着,心中微微泛苦,面上不觉眉头微蹙。
就有好事者误会了她的意思,不屑得哼出声来:“怎么?贵妃娘娘前来请安却如此寡淡,是对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吗?”言下之意嘲讽孟阮如此打扮是在装可怜来表达不满。
然而不待孟阮开口,陈惊就淡淡瞥了她一眼:“华嫔,你失礼了。”
华嫔面色一变,忿忿得住了口。
不待更多的或敌意或友好的试探打量,孟阮只是从袖中掏出那已然断裂成两截的血玉簪子,
“阿阮今日来找皇后娘娘只是想问,”
“倘若阿阮能使这簪子恢复原样,娘娘还愿”
说到这儿,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已然带上了颤抖的哭音,像是承受不住得下一秒就要痛哭出声
“娘娘可愿也同阿阮重修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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