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殿前御状
崔家来人的时候,安宁伯府已经一片狼藉了。
景玉正指挥着手下的小厮和护卫撤退,徒留下哀嚎哭泣的桑家人。
崔瑾站在安宁伯府的门口冲着景玉拱手行礼,“见过卫国公,不知道国公今日此举是……为何?”
景玉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看也不看崔瑾,大步从他身边离开了。
身后跟着的小厮和护卫也有样学样,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冲着崔瑾哼了一声后一次跑了。
场景……很是壮观。
景宁托着下巴看着忍不住嗤了一声,这崔三郎脸上带着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过来的很着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表现的。
按理说景玉早就让人带消息出来了,这崔家要是真有心,也早该和其他人一样过来了,偏生他们这都砸完了,这崔三郎才急急忙忙的出现。
而且一出现就表现的一副这般质问的模样。
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也都知道昨天的事情,也知道景瑶曾说过亲自上安宁伯府登门的话,偏生在崔瑾这个见证人之一的面前还变成了询问。
可见是个伪君子。
也不知道原主这些年喜欢这崔三郎什么。
拍拍手,景宁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刚一落地,景宁就听见一串急促的惊呼,是周围围观的人叫出来的,显然被景宁这般大胆的行径吓到了。
也惊讶景宁的功夫。
“宁妹……”身后的崔瑾忽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对上景宁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眼,他的声音堵在喉咙,好半响竟然没回过神来。
“景小娘子。”他拱手冲着景宁施了一个平辈礼,“今日这事,不知……”
景宁朝天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你烦不烦,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你不知,不知就别问,没看见我们一家人都不待见你吗,想问什么,你不会去问你未婚妻啊,神经病!”
凭心而论,景宁虽然一直没怎么注意到她的长相,但是她出身豪门世家,一代代遗传下来,家中怎么会有长得丑的。
更何况无论是景玉还是郁氏,亦或者景舒、景瑶和小屁孩景沛都是风姿绰约的人物,她长得自然也不差。
甚至可以说是很美的。
但是就这么一个有着嫩白的皮肤,弯弯的眉,水盈盈的眼,小巧挺直的鼻和嫣红的唇的大美人先是吊儿郎当爬墙头,接着又跳下来,然后又劈头盖脸的骂人,任谁也觉得像是突然享受美食的时候吃了一口馊饭一样。
卡在嗓子,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周围不少人都被景宁突然间露出的这一面吓了一跳,但是见人人交口称赞的崔三郎被骂的涨红脸的模样,又忍不住露出诡异的舒坦的情绪。
景宁可不管这么多,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天,性子可以说是很收着了。
之前一是怕变化太大惹人怀疑,二是真的不在乎。
末世资源枯竭,吃喝才是最重要的,情爱什么的,能吃吗?
既然不能吃,顶个屁用!
但是崔三郎和桑家的人真的太讨厌了,尤其是在她想起来那本书后,就更反感了。
嘴上对原主好,私下里又和女主接触,明明都和原主许诺了高中后娶她的诺言,转头却又和女主定亲,还说什么一直拿她当妹妹。
当你妹啊!
骂了崔三郎一通了,景宁终于舒坦了。
她哼了一声,转身甩着袖子离开了。
路过那位被夸了帅哥的男子的时候,景宁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景宁愣了愣神。
这样面对面地看着,男子竟然比之前遥遥看着的时候还帅,美颜暴击无敌。
一袭素白锦袍裹挟着如同松柏般挺拔傲然的身姿,面容是时下流行的文雅俊秀,但偏生眉眼之处又带着三分凌然,既比时下文人流行的文弱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又比那些战场厮杀浑身染血的悍军多了几分柔和。
“帅!”景宁又夸了一句,颠颠地跑开了。
男子身后有人轻笑出声,“这景小娘子落了次水,性情竟然大不同了。”
一个身着劲装,双手抱剑在胸的男人点了点头,“是很不一样了。”
说话那人看了劲装男子一眼,“余家,你说那景小娘子最后说的那个帅是何意?”
余家抱着剑摇了摇头,“不知道。”
明庭看着景宁远去的背影,手背在身后转身,轻声道:“走吧。”
裴仲麒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安宁伯府,继续道:“今儿大休不上朝,但是明天就不一样了,明儿可是大朝,文武百官都要去的,卫国公就不怕明天被御史弹劾吗?”
没有人回应,但是很显然,裴仲麒现在的话也是玄都城内很多贵族心里面想着的。
甚至有好些御史把早就写好的折子撕了,重新写了一份弹劾景玉的,就等着明天的大朝了。
而景宁这边,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已经回了家,今天跟着去打砸的都被景玉做主赏了银钱,表现的越好赏的越多。
等到一通忙下来,丫鬟婆子上了茶水和糕点,眉眼活络地下去了。
景舒喝了口茶,看着首座上的景玉和郁氏道:“今天虽然痛快了,但是明天的大朝,叔叔恐怕要被那些御史指着鼻子骂了。”
景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么些年了,我被骂的还少吗。”
景舒摇头,“到底是不一样,叔叔之前说的明天等那些御史弹劾后就告御状的事,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似乎还有些不妥之处。”
“怎么?”景玉问出声,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放在景舒身上。
景宁是完全不知道,“明天……对啊,我都没想起来还有上朝这件事,父亲,你打算怎么做啊?”
景瑶拉着景宁的手,把景玉今天一早说的打算告御状的事情说出来。
景舒皱着眉,食指敲了敲杯沿,“我仔细想了一下,用桑璎霓妄图宁宁的玉扣杀人灭口这件事告御状固然没有问题,哪怕说是崔瑾和桑璎霓合谋也能说得过去,只要稍作运作,最后咱们固然能帮宁宁报仇又让崔家和桑家的婚事告吹,但仔细想想,崔家在天下文人面前声望很高,崔三郎这些年在玄都城内的名声也不低,到时候自会有人站出来替崔家和崔三郎解释,到时候,崔家反倒一点事情也没有,顶多也就拉了个桑家落水,太不划算了。”
“你想怎么做?”景玉看向景舒。
他这个侄儿有心计有手段,虽然在玄都城内的名声不显,但是不代表他办事能力不行。
景舒想了想道:“崔家底蕴太深,这次肯定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也动不了,但是……”他眯了眯眼睛,停了一会儿后道:“得想个办法把崔家,至少是崔三郎拉下水才行,动不了崔家,那就想办法动崔三郎,崔三郎明誉扫地,崔家至少要在天下人面前折三分颜面。”
景宁吞下嘴里面的糕点,喝了口茶后开口,“那就把桑璎霓和崔瑾这对CP锁死,让别人提到桑璎霓就想到崔三郎。”
景家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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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外面黑漆漆的,天上的星子闪烁,玄都城内不少文武百官的府里已经掌了灯,当家的娘子都在服侍着家里面的爷们起床洗漱吃饭,然后送人出门上朝。
今儿是大朝,除了一些地方官员外,就连一些散官都必须到场,而诸如景玉这种承了爵位又领了闲职以及安宁伯那种空有爵位就连闲职都没有的也必须到场。
景玉一进奉天门,已经有不少官员来了,围在一起小声说话。
看见景玉,不少人竟直接甩着袖子哼了一声,离他恨不得八丈远。
景玉眼皮一番,抱着手里面景舒昨夜连夜写好的声情并茂的折子眼观鼻鼻关心。
三声鞭响后,朝会开始。
朝堂上立刻就有御史站了出来参了景玉一本,说他身为皇上亲封的国公竟然带着府里面的下人肆意打砸同为皇上亲封的伯爷家里,其身不正,肆意妄为,丝毫不把皇命看在眼里等等。
然后等这位御史下去,接二连三的,又有御史站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参景玉,一个比一个用词激烈,到了最后,甚至还有御史恳请建安皇帝削了景玉的这身爵位然后还要给安宁伯赔偿道歉等等。
可怜的苦主安宁伯此刻盯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心中大骂。
建安皇帝等到所有的御史全都说完后把景玉和安宁伯叫了出来,“卫国公,安宁伯,你们二人可有何话说?”
景玉抖了抖身上的朝服,冲着建安皇帝行礼后道:“启禀圣上,微臣觉得还是让安宁伯先说的好,最后微臣再解释为什么好好的要带人打砸他家。”
当下就有御史站出来了,“还能是什么原因,不过就是崔家三郎和桑大娘子定亲,看不上你景家的女儿。”
景玉眯着眼睛看向说话那人,半响后道:“行,我记住你了,别等我发现你家大门朝什么地方开的。”
这意思显然是威胁要砸这御史家的大门了。
这般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威胁,这御史气得浑身发抖,又站出来用最激烈的言辞批了景玉一通,甚至还要求建安皇帝把景玉下大狱。
景玉都懒得理他,他又看向一边弓腰低头站着的安宁伯问道:“你说不说,你不说就别怪我等会儿开口了就不给你机会。”
建安皇帝一早就得了景玉砸安宁伯府的一些内部消息,之前一直不动声色就是想看看朝堂上到底会怎么样,见此刻差不多了,他便开口道:“安宁伯,你可有话先说。”
安宁伯扑通跪在了大殿冰凉的地板上,头抵着地面,“微……微臣不知道卫国公因何故带人砸了微臣的家。”
一面是天下文人,一面是河清景氏,他谁都得罪不起。
景玉斜乜着安宁伯,见他半响没说话,又朝着建安皇帝拱手后道:“圣上,微臣带人砸了安宁伯府自然是他们有错在先,这其一就是前日瑶华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安宁伯府里的二娘子三番五次辱骂我景家以及景家长辈,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听见了的。”
“不说其他的,十八年前,南黎族犯我大成的那一战,想必朝堂上不少人应该还记得。我二哥景韫临时领命迎敌,硬是用不足5万的残兵挡住了南黎族三十万大军,打的他们至今都不敢犯我大成一尺一寸,而包括我二哥在内的那五万将士却都将命付在了倒雁山,先帝曾亲自封了那五万人为忠勇之士,怎么到了桑家二娘子的嘴里就成了下贱胚子了呢,我倒还想问问这样的想法是桑家二娘子的,还是安宁伯府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转过身,景玉冲着满朝的文武拱手,又道:“前日里,在场的有不少大臣家有子女参加,想必也都听说了的。”
朝堂一瞬间安静,之前知道内情却故意装不知道的,又或者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的,都像是哑巴了一样。
安宁伯的头更往下低了低,要不是地板太硬,现在估计都埋了个坑钻进去了。
原本斗鸡一样的御史的气势也弱了下去,已经没有之前的斗志昂扬了。
先帝爷亲封的忠勇之士,谁敢骂,谁能骂?
更何况景韫后来还被追封为忠勇侯。这种死后追封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平时就算了,但是此刻不一样啊。
他们此刻要是敢说一个不字,那就等着当场血溅三尺吧。
别说是景玉了,就是皇上也不能饶了他们。
更何况倒雁山那场血战,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的,多少心里面还存了点良心的也不会说什么了。
“胡说八道,那桑二娘子明明骂的就是你那府里的大娘子。”不知道是谁忽然插嘴喊了一句。
原本就气弱了一节的御史以及一些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的朝臣顿时脸色一变。
景玉却翘了翘嘴角,很好,很会找时机。
这样想着,他脸上的气愤却很足。
“圣上!”景宁大步往前,拱手后大声喊道:“天下皆知忠勇侯死后只留下了一女,为了纪念当年与南黎族一战,被先帝亲封为南黎郡主,桑二娘子骂南黎郡主是下贱之人,是看不起忠勇侯,还是看不上亲封了南黎郡主的先帝爷!”
满堂肃静。
外面的天光不知何时亮了,太阳还没有出来。
灰白色的天空就像此刻很多朝臣的心一样,凉透了。
这景玉,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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