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将计就计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钟小石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趁武帝不注意往巷口看了看,那里已经没了何垂衣的踪影。

    钟小石道:“封城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他不会等到今日才离开 。”

    武帝脸上一片空白,钟小石也看不出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他……去了何处?”武帝轻声问道。

    “草民不知。”

    “他问了你什么?”

    钟小石低头道:“问草民你们二人因何相识、他为何会留在皇宫。”

    晨风无情地吹来,吹起武帝的墨发盖住了眼睑。

    “是啊,这些他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朕记得。”

    “这些事,他明明可以问朕。”

    说到这里,武帝的脸色变了些,看向钟小石的眼神几乎能将他挖出洞来。

    他冷笑道:“走?他能走到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在晋朝朕能找到他,他离开晋朝朕就联合全天下一起找他。”

    脱口而出的话语或许未经过任何思考,等说出口再想反悔,却为时已晚。

    钟小石心中的震惊无法言喻,他看着武帝的脸,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你究竟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留在你身边?”

    武帝舍去片刻的迟疑,轻轻道:“死?太便宜他了,他越想要什么朕越不给他什么,他想要自由,朕就剥夺他的自由。”

    与此同时,轻缓的笛声从身后传来,那一刹那,武帝的眼神被纵闪即失的狂热代替,他牵着缰绳将马调头,那身赤影就安静地站在几丈之外。

    此时,武帝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罗州城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抢夺何垂衣想要的自由?

    他静静凝视着何垂衣,很认真。

    何垂衣的眼神如亘古湖水,镇定地回视武帝,没有任何波澜,就如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他将长笛放在唇边吹奏,片刻后停下。

    笛声中道而止,武帝回神,他慢慢地收回视线,回头看向钟小石,说道:“欺君,是死罪。”

    说罢,他眼神扫过钟小石面不改色的脸,将视线重新放到何垂衣身上。

    姿态仍是那样居高临下,眼里却不再带有任何轻蔑意味。

    “何垂衣,能救他的只有你。”

    何垂衣凝望着他,眼里有些许不解,“你说过君无戏言。”

    “朕说过。”

    “那你为何还要来?”

    “朕允诺放你走,但没有说不能来罗州城。”

    何垂衣避开他的视线,问道:“为何封城?”

    武帝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爱我?”何垂衣问。

    “不爱。”

    他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何垂衣审视地看着武帝,“你做的这些为了什么?我可曾欠过你什么?”

    武帝微怔,道:“若朕说是呢?”

    “我会还你。”

    “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欠了你,什么都可以。”

    “垂衣!”钟小石担忧地喊道。

    武帝忖度少时,突然笑了一声,看向何垂衣,自嘲道:“你不怕朕骗你?”

    “我最多只有一条命,你想骗就骗。但是,除了这条命和这具躯壳我没有任何东西还你。”

    “没有任何东西?”武帝重复这句话,这些字眼就像烫喉的烈酒,让那点疼痛如鲠在喉。

    “你不欠朕什么,你的命、你的躯壳朕都不要,”他弯起嘴角,眼神极其狂妄,“朕只要你的自由。”

    何垂衣眉头深皱,“非此不可?”

    “是。”

    “皇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就随朕回去,朕会保你一生安然无恙,你想要什么朕……嗯!”

    剩下的话没机会再说出口。一只发丝大小的蛊虫钻入武帝的后颈,用银针一般坚硬的尾巴刺入武帝的颈椎,吸取他体内源源不断的鲜血。

    武帝用手捂住后颈,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渗出,刻骨的疼痛让他瞬间苍白了脸色,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垂衣,身体不受控制地跌下马背,鲜血顺着他的后颈淌了一地。

    两片颤抖的唇瓣疼得说不出话来,紫金衮服落地惹得满是灰尘,武帝如今狼狈的模样就像被人从高高在上的神坛拉了下来。

    骏马闻着血腥味狂躁地扬了下蹄子,险些踩到脚边的武帝,何垂衣不徐不缓地走到他面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眼里只有漠不关心的冷淡。

    “皇帝,我无意取你的性命,只是流这么点血无关痛痒。这只蛊足够控制你一个时辰,等我离开罗州城就会解开。”他拉住马的缰绳,继续道:“这马我拿走了,谢礼是陪你睡的那一夜。”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到始终跪在一旁的钟小石,侧过头对武帝道:“你之前问我是不是还记得钟小石,我没回答你。其实,我谁也不记得,所以伤你人的是我,不要迁怒其他人。”

    “何……”

    “何垂衣……”

    “你……出不……去……”

    “你真以为那些人能拦住我?”何垂衣蔑笑道。

    “你,”武帝喘了口粗气,“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我怀里有信物,你拿着它走。”

    何垂衣斜睨他一眼,“我逃了一辈子,还不曾被谁抓住过。”

    武帝愣了一瞬,旋即埋头闷笑,“是吗?”

    “可是,你已经摆脱了这个身份,你不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吗?没有人防备你,没……没有人伤害你,我……也不会。”

    何垂衣背影僵了下来,沉默半晌,问武帝:“条件呢?”

    “送我离开这里,替我给钟公公传信。我这副模样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钟公公?”何垂衣看向默不作声的钟小石,“是你皇宫里的亲戚?”

    钟小石怔了片刻,点头道:“是我二叔。”

    “你替他送信,我先送他去附近的客栈。”何垂衣将马拉到钟小石面前,之后折身走向武帝,口气毫无波澜地问:“能站起来?”

    武帝面无人色地摇头,撑起眼帘看他一眼,低声道:“拉我一把。”

    何垂衣神情不耐,却还是俯身握住他的手,两手交握,武帝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皱了皱眉头,但他来不及多想,武帝已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

    后颈的鲜血已经停止流出,那只细小的蛊虫早已钻进骨髓里,武帝每多动一分都会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雨后的地面还很湿润,武帝浑身都沾了不少泥泞,何垂衣低头思索片刻,解下披风将武帝罩住,由于武帝的行动已经被蛊虫控制,何垂衣只得亲手为他系上。

    两人面对面站立,何垂衣比武帝矮半个额头,他从后颈捞起披风的帽子给武帝戴上,轻轻凑近那一刹,武帝的唇若有似无地擦了过他的鼻尖。

    不经意的触碰让何垂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下一刻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武帝道:“我动不了,你想怎么送我去?”

    何垂衣没说话,将长笛放在唇边吹响,片刻后,武帝感觉后颈的东西在缓缓蠕动,他又道:“你吹笛子是为了唤醒它们?”

    武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何垂衣冲钟小石点了点头,转身和武帝一起离去。

    “唤醒之后,它们就会按照你的心意行动?”

    武帝此时的行动与常人无异,因其俊朗的外表,与何垂衣在人群中并肩同行十分惹眼。

    何垂衣一边走一边张望,对他的问题十分不上心,武帝无奈道:“都要走了,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认为武帝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何垂衣放松了戒备,回答道:“它们食过我的血肉,与我心意相通。”

    武帝不以为然道:“它也食了我的血肉。”

    “不同,我从小就拿血肉喂养他们。”

    此时此刻,武帝竟有闲情逸致继续问下去:“它们一直听命于你,不会有例外?”

    何垂衣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道:“有。”

    “是什么?”

    何垂衣道:“这是我族的秘术。”

    “秘术?”武帝哂笑一声,“你可曾告诉过其他人?”

    “没有。”

    尽管只有脸上的肌肉供自己趋势,在听到何垂衣的回答时,他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何垂衣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待两人进到房中,何垂衣将手伸向武帝,“信物呢?”

    武帝往下瞟了一眼,“我怀里。”

    何垂衣在他怀里摸索,摸到右侧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他问道:“是这个?”

    “就是它。”

    拿起那本薄薄的书,何垂衣脸色微变,嘴角紧紧绷起,耐着性子将东西拿了出来。

    看到手里蓝色封皮的书时,何垂衣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翻了几页,如愿以偿地看到那两行字。

    他脸色依旧平静,抓住封皮的手却已指节泛青,半晌后,他抬起黑如浓墨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武帝,将手中的书狠狠摔在他的脸上,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信物?”

    虽说是质问,从何垂衣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

    书掉落在地,经过坠地前的疾风翻阅,它恰恰翻开在小字落款那一页:

    何处落衣

    此处

    何垂衣摔得极其用力,细碎的疼痛正从脸颊上传来。武帝皱住眉头,掷地有声道:“捡起来。”

    何垂衣低头看了一眼,无声地挑起唇角,抬起腿一脚踩上那两行小字,然后揪起武帝的衣襟,将他拽到面前来,另一只手用长笛抵在武帝的喉间,眯眼问道:“你耍我?”

    语气风轻云淡,脸色却很难看。

    在他锐利的眼神下,武帝缓缓抬起手臂,一把捏住他举笛的手,将嘴中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朕让你捡起来。”

    何垂衣蓦地睁大瞳孔,震惊到几乎惶恐地看着武帝。

    “你……没被控制?”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