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打神鞭的手有着独属于女子的柔软，此刻的动作却无比坚定。
血珠沿着手腕往下滑落，渗入双笙素白锦服的衣袖里。
可她依然紧紧攥着，清湛的眸光一瞬不瞬直视着姜意书。
“侮辱剑阁，挨三鞭是规矩。”姜意书也没有移开视线，左眼的目光古井无波。
双笙瞥了一眼手心的血渍：“这事的起因是我，赤霄是我的剑灵，我代他受过，这第三鞭已经挨了。”
赵恣意在她身后不满地挺身：“你说挨了就挨了？按理说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体的，都应该受过！”
“你，不要得寸进尺。”双笙回首，那双眼中的冷淡化为森寒，如一道冰刃撕开空气：“你们十方剑阁说自己是世家，我以为世家的教养应该会更好才对。”
“你——”
“半部堂退下，所有赵家弟子三个月内不能踏进十方世界一步。”姜意书打断了赵恣意未出口的反驳，下了驱逐令。
这个决定让在场所有人哗然。
听起来不痛不痒的的决定，其实对于一个世家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十方世界是剑阁所有剑修修炼的洞天福地，这三个月时间自然是针对现实世界的时间而言，那么就是十方世界里的九个月。九个月不能踏进十方世界，相当于荒废了大半年的时间的修炼，就算再在现实世界里再努力追赶，也依然赶不上十方世界修炼的事半功倍，何况剑阁十大世家隐隐约约又存在着竞争关系，这相当于直接打压了赵家整个家族的实力，而这还只是针对赵家的惩罚，对于赵明娣和赵恣意，显然姜意书之前提到还有别的惩戒。
赵明娣还想说什么，姜意书的眼睛已经朝她弯了起来，这个信号让赵明娣心中一凛，迅速带着仍然妄图抗议的赵恣意和赵家人离开了剑阁。
身上伤口还在腾烟的赤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粗喘着气，从伤口处直逼来的痛楚如附骨之疽深入骨髓，甚至啃咬着他本就残破的精魂，疼痛、屈辱、魂散的痛苦交杂在一起，让他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子站在不远处，挡在自己身前。
“我很佩服你。”下完指令的姜意书转而面对双笙：“没想到以你的年纪，行事倒是很有自己的原则。”被激怒也没有毛躁反击，明明心有不甘却能理性考虑交换条件，最关键的是愿意为一个附体的剑灵牺牲自己。这女孩，和那些世家弟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笙哪里管对方说什么，她只是径自把自己要的说出来：“请先把他身上在作用的那个法术停下。”
“法术？呵呵，你真可爱。”姜意书莞尔：“那不是法术，被打神鞭抽，这状态是自然的，只能等时间过去。他既然犯了剑阁的规则，也要承担剑阁给的惩罚。”
“规则只约束规则内的人。”她终于放开了一直捉着的打神鞭：“而我们不属于十方剑阁。”
“嗯？”姜意书一挑眉，不过眼底的神色却并不意外：“你可要想好，十方剑阁能给你的东西比你想象得多。”
“再多我也不感兴趣。”双笙一席话，四下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有那么几个十方剑阁的世家弟子按耐不住，几乎都要冲动地站出来，却又碍于赵家的前车之鉴，不敢轻举妄动，脸色憋得涨红。
自己受罚也就算了，要是连累世家，万一被开除出籍那可不是说笑的。
双笙无视周边的一片议论声，走回了赤霄旁边，蹲下身：“能动吗？”
身上的白烟烧灼渐渐弱了，赤霄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能。”
“那我们回去。”她伸出沾了血的手，小心地扶起赤霄未受伤的手臂。
“你可以不加入十方剑阁，但是你最好来参加剑修的课程，不然以你的能力，昨天的事再遭遇一次，就只能等死。”姜意书对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疾不徐说着。
双笙脚下顿了片刻，目光低低地说了声：“好。”
大堂又是一阵骚乱。
“还说对我们剑阁不感兴趣，结果又要来上课，真是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了！”
“就是啊，有能力还回来干什么，以为自己捡了把邪剑了不起了吗？”
“忘恩负义的垃圾，滚出十方剑阁！”
她在一片辱骂声中扬长而去。
在姜意书身边身着黑底红纹锦服的中年男子目送双笙离去，略显苍老的眉眼掩饰不住担忧：“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了，麻烦了啊。”
“没想到？”姜意书却淡定自若地道：“明明很顺利啊。”
回到房里，双笙龇着牙把赤霄放在了床上，扶着他走了那么一段路，自己的伤口都要裂开了。
一边粗略地给自己手上的新伤口包扎了几圈绷带，一边打量着他，他的伤和自己不同，似乎不是绷带能解决的事情。
这么一想来，他们两个人还真的是——本来想说“难兄难弟”的，不过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可能还是多灾多难好一些？
“为什么不回现实世界？”赤霄躺在床上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伤口上的白烟已经消失。他安静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为什么还要接受那个姜意书的邀请？”
“你和我现在这个状态，不方便回去。”双笙原本站在床边，但是又总觉得这么居高临下地说话有些奇怪，索性坐到了床沿。“要是遇到危险，我们真的就是送死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外公交代。”休息两天会好一些吧，毕竟这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世界不同。
“至于为什么会想要参加剑修的课程，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弱了——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却连还手都还要思考后路。”双笙说这话的时候，打量着床上的赤霄，那两鞭抽下去伤口虽然深可见骨，却没有流出任何血，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剑灵，还是刚才白烟作祟的缘故。
她的指尖往前探了几公分，还是落在了被单上。
也许是觉得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自己太窝囊，赤霄挣扎了一下，费力坐了起来。
“我可以教你，真正去教你。”赤霄认真地注视她，一贯吊着的邪气唇角都收了起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疼痛未消。
可能少见他如此认真地望着自己，双笙愣了下，好半晌才回应他：“嗯，你可以同时教我。”
“不是指同时，是你不要去上剑阁的课！”赤霄有些不爽地偏过头，像是小孩子心性，不愿意让自己掌控的东西脱离正轨。
“那可能不够。”她看着他偏过去的侧脸，“想要在短时间内变强，那可能不够。”
“你……”赤霄转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前两天连剑招都记不住的小姑娘，不明白她的心性为何突然转变得那么明显。
“我现在一定会遇到危险，因为你。”
赤霄一窒。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失去宿主，甚至可能被居心不轨的人利用。”
“所以我必须快点变强。”
这一环扣一环的因果，让她不得不做这个选择，姜意书确实心狠手辣，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鞭赤霄是因为赤霄摔了剑阁的牌匾，却也没有忘记惩罚自己人不是吗？
至于剑阁人对她有多厌恶？既然他们老大开口了，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一直如此。
赤霄的记忆开始回溯，脑中浮现起一个声音——
[ 我说的话，一定说到做到，如果我做不到的，不会答应你。]
她真的在努力活下去。
他笑了，颤抖着肩膀扶着脑袋笑了，连扯动伤口的痛都好像不再重要。
真是蠢啊，这笨蛋。
又低又磁的笑声从他低头的方向传来，双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凑上前：“赤霄，你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
见他还在笑，双笙有些懊恼地撩起耳边的碎发，耳尖因为接下来的话题，一点点红了起来。
“另外，我想过了。”
“嗯？”赤霄终于笑够了，抬头看她，等着她的话题。
“之前你说的共鸣练习，我们可以……试试。”
试试两个字从双笙嘴里说出来，几乎是含在喉咙深处，模糊不清。
他没说话，双笙垂着眼也不敢看他。
“我没有别意思，是因为今天看你被姜意书抽鞭子，只能困在五米的距离里，逃也逃不出去，我就觉得好像都是我的错……”
“喔。”那边的尾音扬了起来，让双笙越发觉得怪怪的。
她知道赤霄的个性，这时候能不放过她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低着的眉眼恰好透过破开的布料，扫过他肩膀和手臂上残缺且焦黑的伤口——这伤真的很严重，可是他是剑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应该找周舟或者曹芷姐姐来问一问？又或者……
“你这伤，到底要怎么才能好？”
直接问他。
“我告诉你怎么办。”
一只手忽然绕过她的脑后，把她拉了过去。
两片温热的唇贴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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