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倬正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面前那个应该连抬腕都困难的女孩,那只纤白的手顺着剑身,幽幽滑到了他握着剑柄的手上。
他竟然无法抑制地一寒。
女孩低着头,垂下的额发遮挡着双眸,看不见喜怒。
——不会的,这种死法当然是恨,不看也知道,根本也不会有“喜悦”这样的情绪吧?
可是万倬正分明听到了笑声。
慵懒地、漫不经心的,带着略微的磁性,由克制地瑟动,到无可名状地欢愉,带动双肩兴奋地颤抖,每溢出口的一个声调,那飘忽上扬的尾音和气息,都邪妄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紧握的剑身骤然察觉不到丝毫阻滞感。
像是没入水中一样,只在一瞬间,赤霄剑就滑向了女孩的心口,好像那里本来就是一滩水,霎时包容了一切,而万倬正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跟着赤霄剑猛地跌至双笙面前寸许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万倬正惊异地回头问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手下孟景:“祭品不是应该死掉吗?”
“少、少爷——赤霄剑——”孟景颤栗地指尖比着像个怪物般慢慢倾身向前,一寸寸把赤霄剑剑身融入身体中的双笙,和她背后空空如也的黑暗:“——赤霄剑——消失了!!”
闻言,万倬正直直地转过头,两人间的唯一的光线来自那最后几寸没有消失的剑刃。
自下而上,冷光肃然。
对上一双失去了眼白的血色暗瞳。
蓝与黑,黑与红,光的凄厉交缠。
女孩的指尖冰凉刺骨,几乎要结出寒霜,却暧.昧到极致地摩挲过他的皮肤。眨眼间销魂蚀骨的痛感随之而来,她指尖碰触过的地方寸寸开裂,如大地干涸,血肉翻飞,骨肉分离!万倬正终于再也无法握紧剑柄,惊恐万状地蹬着腿想要逃离——手却在她的掌心之间纹丝不动,只能凄声嘶嚎!
那张属于双笙的脸,弓身缓缓凑近万倬正耳边,魂飞魄散的万倬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微微翘起单侧嘴角,抿成一道不知归路的杀意。
“呼。”
她吹了一口气。
最后一寸剑刃消失在她体内。
一瞬。
整个空间归于漆夜。
万籁俱静。
“……少爷?”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少爷?!”
才堪堪从这场变故中恢复神智的孟景,惊得向四周摸索过去,想要找到任何可以倚靠的东西。
他原本就和万倬正有一段距离,看不到万倬正手上的变化,只在听到他凄惨的叫声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两人。
之前炼化室的光源就全都来自于赤霄剑的通体霜华,现在赤霄剑消失了,空间里漆黑一片。
静寂之中,有人淌过血池的声音。
像划桨一般,拨开浓稠的液体,似乎在向他步步逼近。
不……不是我……
不是我——!!这都是万家的意思——!!
恍惚间,面前亮起了刺眼的红。
有一个人影侧身站在血池的中央,四周是九具血流殆尽的女尸。
苍白地,绝望地,枯枿朽株的面色。
就这么毫无来由地,散发猩红恶臭的血池从池底泛起了红光,整个池中的血液都翻涌沸腾起来!
孟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明明是那个叫做黄玲的少女,可是却又不像少女。
如同淤泥中的莲荷,她垂首淡然观着脚下恶灵般向她攀附而来的血液。
双笙扬起手,不知何时赤霄剑重新出现在她手里。
剑身上湛蓝色的光泽已经不见,反而是夺目的赤红在赤霄剑的花纹上流转不停,宛如有了自己的生命。
越来越多的血液开始飞速向赤霄的剑体涌去,剑尖却藏着一个黑洞,吸尽所有触及它的液体。
“那个人”阖上眼,全然不在意不远处的孟景,她的眼尾隐隐有绯红的纹路流动。
孟景并不知道那些纹路代表着什么,但……十分像文字。
直到整个血池的水都被吞噬,赤霄剑的红光开始一翕一合,骤明骤暗。
砰咚,砰咚,砰咚。
似心跳,坚实,有力。
她抬起脸来,缓缓仰首看向天顶。
缓慢地令人发怵。
手背,搁在眉骨,像在遮挡眼前莫须有的光。
血色在唇角投射下一抹邪佞的阴影——
“啊,醒了。”
万明山上,万家大宅里一抹冲天而出的红光划破天际。
伴随着爆鸣和轰然倒塌的声音,万家山庄偏院的别墅顷刻间夷为平地。
“老爷——不好了——”一个中年男子不管不顾地冲到了还在宴会主场待客的万启山身边,彼时所有的宾客都被屋外响彻山头的爆鸣声吸引,还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失态。
万启山本来想要因为管家的举止发火,却在听清他说明之后,双眼瞪如铜铃,毫不停顿地旋身向门外走去。
他站在二楼的露台,直视着远处的废墟,那双眼中写满震惊:“——倬正……在那里吗?”
管家紧跟在他身后,眉头紧拧地应了声是。
万启山有些癫狂地颤笑了声:“这动静——一定是成功了……一定是……成功了。”他嗫嚅道,随后努力压上心头的不安沉着下令:“宾客都散了吧,闹成这样,想要吸取他们的气运看来也没有机会了。”
“老爷……”
“就说别墅里有人安了炸.弹,让他们赶快撤离。”万启山背着手,神情透出了一个大家之主的杀伐决断:“过了今日,万家还会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只要……过了今日。
万家别墅门口,黄玲刚随着母亲走下车,就看到一道划裂苍穹的红光。
紧接而来的是刺耳的爆鸣和轰然的倒塌声。
几乎所有人都捂着耳朵惊叫起来,黄父赶忙拉回黄玲,一家人和司机一起站在车旁,愣神盯着夜色中的万家山庄,双腿却迈不开。
很快,恐慌的人群从万家夺门而出,这一刻——人和人,人和车,车和车之间的剐蹭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对在此多停留一秒避之唯恐不及。
怎么回事?她们不过比开宴时间来得稍微晚了几分钟,万家发生了什么?
黄玲攥着手中的邀请函,心底的焦虑越发明显。
她……来了吗?
视线尽头,万家山庄的最高处,好像,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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