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岛阳子

    “阳子——”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浪花一朵打湿了她的发，浸入眼鼻，她猛得直起了身，大口大口咳嗽着，喘息着。制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红发凌乱，形象全无。

    浓浓的海潮味让她想起了刚才的梦。满手血腥，衣衫沾满了他人的血，梦里的自己变成了长着尖锐指甲的怪物。

    幸好……那是错觉。

    澄澈明镜一般的天空，宇宙般的无垠大海，面前是苍郁通天的大树。仿佛置身于荒古无人之境，中岛阳子一片茫然。她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却不知道喊谁的名字。爸爸，妈妈？

    记忆中金色的发梢轻轻地波动了思绪，她不觉喃喃：“景麒？”

    没有回答。

    “亢佑……先生？”那是先前附身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的亢佑还是宾满的动物的名字。

    “亢佑先生！”

    “求求你，回答我！回答我呀。”

    没有人回答，更可怕的是……阳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若有若无的牵绊，此前还能明显感觉到的牵绊，现在竟然似乎断了一般。她有一种预感，她的呼唤不会有人回应。

    阳子努力地整理着思绪。连续一个月的梦境，金发跪地的男人，从未见过的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奇形狰狞的动物。最后穿过月影，来到这里。然而那个称呼自己为“主人”，口口声声说着有危险，说要保护自己的景麒——却消失了。有些怨，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惦念，就像溺海的人想要抓住唯一一根浮木。没有遇到景麒，她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因为杀死怪物而满手鲜血。然而她此刻却因为那“牵绊”的若隐若现而担忧。

    是在战斗中出了什么事情吗？是没有找到自己，还是想来却来不了？

    然而几近黄昏，决不能在这里耽搁。手中的剑给了她安慰，理了理杂乱的心绪，阳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寻找着有人烟的方向。

    运气不错，循着炊烟袅袅，阳子在穿过树林后，来到了一个小聚落。

    黑瓦土墙，田园人家。

    虽然很想找一下美化的词句出来，但看到这个小聚落，阳子还是有些失望。

    在差不多现代化完成的日本，即使是乡村也不会有的这样的景象，每一户人家都像是被时代抛弃的旧屋，却都有着居住的痕迹，放在大河剧里作为背景一点也不突兀。

    停止你的自欺欺人吧！你回不去了！

    心底有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是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可是这一切都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想要迈步上前，脚却像生根了一般，死死钉在原地。

    -

    赢琼荷在这个靠海的小村子已经呆了整整三天。

    这个世界的民风意外地淳朴。邻里间或许稍有不睦，却远没有达到勾心斗角的地步。好心收留自己的玉婶也没有贪图自己财物的意思，虽然换上换洗衣服后，自己身上留下的也不过就是几件美玉做成的贵重首饰，但在这个临海的村落里，玉制物已属罕见。

    和来时截然不同的穿着，陌生的玉器，柔荑双手没有拿剑产生的老茧，不同于以往乌发的深紫色的头发……若非镜中依稀不二的容貌，她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旁人。不过骤临异世，这些外貌上的差别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三天的时间足够她了解这里的常识。之所以称之为异世，是因为在这里，没有人听说过大秦的存在，甚至再往前，春秋，战国，夏商周，没有人听说过这些名词，这里有的是亘古不变的相互独立的十二个国家。这里有神明，有仙人，有蓬山，人甚至可以踏上仙人的领土。最初了解到神明，王与麒麟的存在时，赢琼荷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蓬莱的凡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海这边的人们认知中也有一个“蓬莱”。

    “十二国”——姑且这么称呼——在她模糊的印象中，来时穿过的那片海是就是“虚海”，虚海之外是蓬莱，另一端是昆仑，然而蓬莱昆仑居住的并非仙人，而是跟她一样的人类，和她一样穿过“虚海”的人类。

    蓬莱仙人之说已经不可考，倒是现在所处的“十二国”，仙人出现的痕迹最为频繁。

    起初以为“仙人”只是平民崇拜皇权的产物。所谓天帝降十二麒麟以择王，大抵类似战国的诸侯并列制，所谓的天帝就是“周天子”一般的角色，不过被神化之后赋予了尊称，“麒麟”或许是监察兼辅佐诸侯的官吏特有的名称。若是考虑到这里的君王不论世袭罔替，而是由麒麟收集民意，“天命”择主，或者更近似于尧舜时代的禅让制。

    然而十二国仙人长寿，君王动辄治国百年，容颜不改，身体康健。战国以前，君王长寿者罕也，先祖秦昭襄王再长寿也不过古稀有余。更何况不仅君王，十二国那些入了仙籍的官员竟也算是年华永驻。可见仙人之说，并非荒诞。即使并非大秦所信仰的神明，但如果能像此世一样位列仙籍，某种意义上，千秋万代，不再是星辰那般遥不可及。

    神明是存在的。即使大秦已经很久没有迎来神降，赢琼荷也毫不怀疑神明存在的可能。

    商周早有封神之说，大秦每年大祭亦祭先祖，祭神灵。她的母亲是楚人。“楚人信巫鬼，重淫祀。”秦楚信仰的神明本就不同。六国合后，父王于诸子百家中独推崇法家与阴阳家。阴阳家首领长老世代以《九歌》神明为名，号称有沟通天地神明之能，楚灭后依然能够在这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中占星卜卦、炼丹之能不容忽视。

    或许……她真的能在这里找到长生的机遇。

    摸了摸不知为何突兀变成深紫的发尾，赢琼荷若有所思。

    是时候去“蓬山”看看了。

    -

    2019年。迦勒底。

    一个坐落于六千米海拔上终日吹雪的全封闭白色研究机关，一个为了守护历史而存在的机构。

    “观察到新的特异点！”

    “诶，这次特异点的出现是……？？？”

    一连串三个问号让少女有些困惑。

    藤丸立香，传说中拯救了世界的少女，在失业两年多后再一次回到了迦勒底，然而她的任务依旧没有停歇。不过这次，有个惊喜在等待着她。

    “无法判断的特异点，那么就有可能是异界了，通过异界来影响我们的未来吗？”

    身后粉橘色头发的医生提出自己的建议，熟悉的声音让咕哒子突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牺牲自己，连英灵座也不复存在什么的……”

    咕哒子猛地转过身来，双眸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突然踮起脚尖揉了揉罗马尼那头蓬松的橘发：“下午甜点蛋糕可没你的份儿了。”

    “好了好了，立香酱别揉了。”罗玛尼·阿其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特异点:奇点]的调查与修正，即使是异界，也需要找到那个时代人类，或者是其他种族命运决定性的转折点。”

    虽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过罗曼医生对于“异界”也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两个世界相互连接，有时可以互相穿梭。一个世界的稳定性也会影响另一个世界的稳定。

    “那么立香酱，人类的未来再一次交给你了。”

    “前辈，一起努力吧！”

    “嗯！”

    “开始进行灵子转移。御主藤丸立香，请做好准备。”

    “反召唤系统启动”

    “开始进行灵子转移。”

    -

    傍晚。赢琼荷在出村闲游时遇到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女。

    被海潮打湿的短袖，短裙，在她看来即使是胡人也不会穿的堪称是暴露的穿着，茫然无措的神态，以及环绕在周身的旁人看不见的庞大“气运”。

    虽然微弱却依旧耀眼的金色光芒，象征了少女被上苍的眷顾，然而金茫之中却有黑气环绕。

    更让她熟悉的却是女孩口中所吐的乡音。

    她——也是大秦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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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是从海那边过来的吗？穿越光圈？”

    看着少女天青色的和服，阳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卸下了一身的防备，她有些激动地问道。

    “海那边……你是秦国人？”跟玉婶形容中相同的来法，所谓的“蓬莱人”，或许跟自己

    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日本话！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到这个地方吗？

    “秦国？不，不是，我是北海道人，日本最北的那一级行政区。”阳子因为激动语序有些不清，她观察到少女分毫不变的神色，又因谨慎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日本人吗？”

    赢琼荷摇了摇头。她望着阳子骤然间变得失落的神色，一时间有些不忍，遂安慰道：“我是芈琼。虽然不知道你口中的日本是什么地方，不过，我们应该来自同一个世界。”

    芈琼是她对外的化名。行走在外，赢姓到底不太方便。她的母亲是芈姓贵族，如此化名倒也合适。

    “我叫中岛阳子。”阳子有些羞涩，由于发色的原因，再加上自身内向的性格，她一直不受周围同学的欢迎。第一次遇上主动热情的同龄人，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好，右手有些紧张地揪着湿透的衣角。

    “阳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对面阳子点了点头，赢琼荷笑道，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的雅言不错。”

    虽说七国统一，但各国之间仍然需要用官话才能沟通。平民百姓日常交流仍然习惯沿用从前国家的语言，只有各地的大小官员，生意人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才会刻意去学习雅言。

    本想调节一下气氛，不曾想对面的少女有些疑惑。

    “雅言？我们不是一直在说日语吗？”

    “那这样呢？”嬴琼荷变了一个语调。这回是楚语。

    “没什么变化？”

    迎上少女有些疑惑的目光，赢琼荷了然。

    不曾学习却精通各种语言……传说中才有的能力。不曾想面前的少女竟然也具有。

    不愧是……上天眷顾。她会不会是此次求仙的突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