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赢氏琼荷

    昔有弄玉乘鸾而去,今有琼姬携浪而奔。

    若是早一天,贺茂光荣求助牧野琼解决案件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然而据归来的渔民所说,大浪过后,牧野琼似是在事发当晚消失在了海边。若不是安倍晴明占卜卦象尚安,怕是会惹得不少人为之担忧牵挂。

    事实上,牧野琼也不知道为什么,告别了安倍晴明后,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前往海边的欲望。

    朗月之下,四周传来海浪的触击礁石的哗哗声,远处的海边伫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再走近,看装束,竟不似平安京人所穿。

    柔和的月光模糊了他的侧脸,那种强烈的情感瞬间翻涌上心头,她想,她大概找到了刚刚心乱的原因。

    穿着不太适合奔跑的鞋子,牧野琼飞快地向不远处跑去,也不顾身后掉落的发带。

    近了,近了……

    似有感应一般,男子突兀侧过身来,那方向似乎在凝视着不远处狂奔而来的少女。然而转瞬,原本平静的海水似乎在沸腾,一道道水柱被激起,浪涛汹涌。大海变成了猛兽。男子随后一跃而起,冲入了海面中央的水柱中,不,应该是海面上方那闪烁着金光的光轮。

    那不是光轮,那是一条“隧道”,是连接平安京与异世之间的通道!

    毫不迟疑,牧野琼紧随其后,一个扶风咒语也跃入了那“光轮”之中,身后骤然一个大浪翻来,倒像被大浪裹挟而去一般。

    不远处庆幸自己早一刻从海中乘船归来的渔民面带惊恐地目睹了这一场景,既有逃脱的庆幸,又有可怜那些被大海夺取生命的“唏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乘月而归的渔民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有人会主动奔向那大浪之中吧。

    -

    那是如月光般皎洁柔和的通道。

    你在不停地下坠,四周跳跃的光斑仿佛一匹很薄的布抚过脸颊,一眼望去,最底部也是一边白亮,而头顶则是奇异的巨大波浪,却无法沾染那水汽分毫。

    这显然不是天生天养的“通道”,倒像是人造的一般,若是自然开辟,必然是猛烈且带有摧毁性的,绝对不会如此温柔,就仿佛在海的对岸那一头,有谁特地开启了那一个通道。

    不过牧野琼的运气并不算太好。大概是因为那神秘男子已经到的缘故,出口封闭了。肉眼可见的黑色覆盖了尽头的光圈,光圈在缩小,到消失。原本平和的空气中带了几丝冷肃的气息,通道开始剧烈的摇晃,并且隐隐有破碎的征兆。

    困在正在崩塌的两界交界的时空隧道中只会有一种结果——随着隧道崩塌一起死亡。她心里有些埋怨自己的莽撞,但牧野琼到底没有因此而乱了心神,而是迅速地感应了四周,选择从最薄弱的地方,引来雷电破开隧道而出,虽然并不知道最终会停留在哪里,但至少性命无虞。

    她踏进了旋涡。

    -

    仿佛全身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脑海中的记忆像泡沫一般渐渐破碎挥发,消失不见,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还有什么在破土而出,重组,渐渐填满那些空白。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我是……

    琼荷。始皇长女,帝国公主,赢氏琼荷。

    咸湿的海风掠过耳畔,大浪滔滔,身上衣物因为打湿变得格外沉重,裙角处的布料被割裂得参差不齐,膝盖以下完全没有布料,这让她略感到不自在。尽管因此而减轻了行走的负担,周围也没有什么路人,她依旧难以忍受现在的情形——太过失礼。

    脑海中依旧混沌,已然记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咸阳附近……有海吗?她只能努力朝着有可能有人烟的地方摸索行走,一步一步。

    还算幸运。

    前方不远处是参天树木以及一望无际的田埂,低矮的房屋三两间聚集在一起,白灰泥墙,黑瓦屋顶。

    黎明时分,不少人开始出来劳作,此时已经有人探头望了过来。

    一片窃窃私语。

    【昨晚好大的‘蚀’……那个女孩,海那边来的?】

    【兴许是其他国家不慎落海被海浪卷过来的呢?看衣服,虽然不是芳国的,倒像是上面的人。】胆大的人揣测着。【或许是别国的贵族?】

    这是在盘算着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最好不是‘海客’……那些外乡人据说会给我们带来灾害呢。】有人皱起了眉头。

    十二国国与国之间大多封闭,为了防止有干预他国国事引起君王‘失道’的可能,除了朱旌、渔民以及部分官员,大多数百姓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们的家乡。来自昆仑的“山客”和来自蓬莱的“海客”本就世所罕见,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碰到一次。因此,他们见到的真正的外乡人不过“朱旌”,普通的百姓对他国的了解,也不过就是那些朱旌表演的戏曲中的故事。

    固步自封。

    就像那寓言故事里说的,农民夫妻幻想中的皇帝夫妇过的日子,也不过是拿着金锄头,本质上还是在田里劳动。没有过真正接触过上层社会的生活,他们无法想象皇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因此,尽管当今芳国的王上极其厌恶那些山客、海客的存在,认为他们扰乱了国家的稳定,必将带来灾祸,甚至不顾臣下劝阻下了逮捕收狱的命令,上行下效,使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们也开始恐惧厌恶山那边、海那边的外乡人,但事实上,这群愚昧却淳朴的百姓并没有接触过真正意义上的“山客”“海客”,除了自以为小声地讨论,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只是或害怕或好奇地聚集在一旁,大胆地打量着。

    [听声音像是楚地的语言,却又稍有不同……]

    赢琼荷的听力极好,尽管声音很小,她已大体捕捉到了现在自身的处境,只是适时地表现出了一丝迷茫,但没有惊慌失措,镇定地任众人打量着。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山客”“海客”是指什么,不过果然还是避开比较好……]

    记忆的最后是那滔天的海浪。

    赢琼荷随着徐福以及大秦帝国的巫女、童子童女一起出海,目的地是位于东海之上的扶桑。传说那里有一棵神木,树枝能够引燃天火,而且隐藏着有关长生之岛——蓬莱——的秘密。世人皆执念长生,强如始皇也不例外。她的兄长戍守边关,她的父皇执念成狂,拖着日渐苍老羸弱的身躯,执意东巡。

    始皇之劫应于东方。

    虽然一向不信阴阳家那些玄学之说,但事关父皇,她依旧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前往仙岛蓬莱。

    巨浪滚滚,她不慎坠海。不曾想醒来竟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穿着说辞与楚地相似,莫非在旧楚国附近?

    赢琼荷和嬴扶苏的母亲是楚地贵族,牙牙学语的年纪,她也曾学过楚国的语言。那时候秦未灭楚,母亲也没有“被去世”。她有时会在深宫里哼起楚地的歌谣,母亲总会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目光如水,却径自不语,而大她八岁的扶苏或是在书房温书,或是在半步堂演武。其余那二十二个兄弟尚未像后来一样彼此间争锋相对,对兄长构成威胁。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只是在下令统一语言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楚地的方言了。没想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竟然能够听见。

    是的,奇怪。

    虽然与语言与楚语很是类似,却有着明显不同词义的词汇。大体能够听懂,某些特殊的名词却无法理解。而且农人皆梳着不同的发髻,农具的水平仅停留在春秋时期,父皇一统七国后不就分明已经推广了更为先进的耕作之法。

    两边粗壮的树木高耸入云,出乎寻常地高。天空中偶然还会盘旋巨型鸟兽,发出尖锐的鸣叫,而此时诸人则会明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结合之前听到的,找一个破绽不大的借口并不算难。见女孩可怜,身上衣服还滴着水珠,已有热心的农妇上前邀请赢琼荷去自家换身衣衫。

    “可怜的孩子,遇到海难能活下来可不容易。你想必是跟父母一起的吧,你的父母……呸呸。”女人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我来猜猜,你不是芳国人吧。”

    赢琼荷也没有反对,只是微微颔首。

    女人倒是更有兴致了:“过海的话,你是柳国人,还是恭国人?范国的话相对就远一点了……不过听说涟国不太平,国内妖魔横行,都说玉座上的那位快换人了……但那都是一年前朱旌带来的消息,说不定现在安定了呢。”

    也没有等着赢琼荷回答,女人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保持着一朝落难的贵女形象,赢琼荷保持少说多听的原则,一路下来倒是听到了很多熟悉却也令人惊疑的词汇。

    比如说“妖魔”。那些传说中的存在,这里却成为一个普通的农妇闲聊中的词汇,仿佛是存在于身边的寻常的事物。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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