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蝴蝶之吻

    寻找“坎之八叶”的过程出乎意料地容易。

    因为那就是早晨与龙神的神子有着一面之缘的永泉亲王。

    当今天皇的弟弟,拥有御室皇子、敦仁亲王 、法亲王等头衔的永泉,意外地是个温和的少年。鸢紫色的长发,与之发色相近的如水般温柔的眼瞳,温柔之中却透着一股疏离。

    为了躲避权力纷争而出家的永泉亲王,有着一颗纤细敏感的内心。尽管待人亲切,但自幼的遭遇使得他从不轻易去接触一个人,同样的,也没有几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然而这一次,那双从来温柔疏离的眸中却迸发出了勃勃的决心与坚定,仿佛燃烧了一股熊熊火焰,能够将他人乃至自身灼烧至尽的火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牵绊?借由龙神之手,把本来命运毫无交集的几个人联系在一起。”牧野琼抚摸着从旧宅里翻出来的星盘,喃喃自语。

    鸢紫色长发的少年在踏入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必死的决意。

    视死如归。

    “只不过短暂的一次见面,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信念?果然……”

    即使不去主动寻找,“命运”也会将八叶送到它所青睐的少女的身侧。

    即使只是河畔一次短暂的邂逅,由笛声所串联的二人的心意,初次见面则足以被对方引为知音,一颗从来孤独的心得到了慰藉。

    “原本的命运,没有我参与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呢……”

    来到平安京只是一个意外,是那亿万个可能性中的一种,修正的命运又将如何,这是牧野琼也无法窥探的。星之一族所窥探的只是命运可能的走向,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能够真正对命运的走向洞若观火,知之甚详的,即使是神明……强大如天照大神恐怕也无法做到。

    “我不能破坏命运,只能安静地旁观……”

    先前对安倍泰明所说的,任他去询问安倍晴明或者当世其他著名的阴阳师也是一样,所以提前告知并不会对这个世界的命运带来多少的变化。

    集齐八叶召唤龙神,那个温柔的少年,想必定不会折损于今晚。

    那传说中温柔至极的笛声,牧野琼也十分好奇。毕竟她也想知道,能够得到曾经听过博雅的笛声的安倍晴明盛赞的笛声,又该是何等动听呢?

    -

    “夏目,夏目!”

    次日清晨,阳光和熙。在花丛里扑蝶的斑看着回来的夏目贵志身边又多了个一个小丫头,立刻蹦到了夏目身前,双手叉……腰?对对面扯着夏目衣襟的小丫头怒目而视。

    “你怎么又拐了一个小丫头回来了!这是第几个了?”

    他斑大人的地位都快不保了!

    然而招财猫形象做出如此动作却只产生了一种萌态。

    “猫咪老师,小蝴蝶是……”

    “白猪,是我主动跟着夏目大人回来的啦!还有,我的名字叫‘迟蝶’呀,夏目大人,我已经把名字交给您了,您可以随时呼唤我的名字的。”

    “你叫谁白猪呢!”

    “所以就是这样,等等,猫咪老师你别挠呀。”夏目贵志把手臂调整到让斑躺得舒服的姿势,“小……迟蝶是我外出时救的,当时她正在被一个中级妖怪追……”

    “玲子在妖怪中的名气是打出来的,友人帐也是打出来的,夏目你是准备救出一份友人帐吗!”

    这对妖怪,尤其是小妖的吸引力也是没谁了。

    “总不能白白看着迟蝶被欺负吧。”刻在骨子里的温柔让夏目贵志无法旁观。

    “诶,这是……幼年期蝴蝶精?”路过此处,偶然一瞥,牧野琼看着小女孩与记忆中有七分相似的容颜,突然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友人,她走近仔细地端详,忽而开口发问,“小姑娘,柳蝶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我姐姐?”小蝴蝶咬着手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盯着面前的女子。

    “难怪。”即使是同族化形,若无亲近血缘关系,除非巧合,否则也无法面容相似。迟蝶的样貌像极了她姐姐少女时期的模样,待再度成长,定也会如柳蝶那般,风华绝代,美艳无边。

    “姐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唔,按人类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几十年?她说她之前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对她特别好的人类,是你吗?不对呀。”迟蝶想了想,“你看起来这么小,都没我大,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而且我记得那个人死了好久好久了,姐姐因为这个哭了好长时间,都不爱出门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呀。”

    牧野琼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迟蝶看起来分明是七八岁的稚嫩模样,却说着与外表年龄不符合的话,像是故作大人模样的小孩,惹人喜爱——如果忽略她几十岁的“高龄”的话。但她的心志也确实停留在这个年龄。但她又能怎样回答?死而复生,转世重回?这些事情,即使能够宣之于口,她又是否能够理解?只能含糊带过。

    “人类是人类,妖怪是妖怪,即使你实际年纪比我大,但几十岁在妖怪里还是幼生期,换句话说,你还是个孩子呢。”牧野琼揉了揉迟蝶的碎发,小姑娘头下意识地缩了缩,却因为对方身上好闻的气味而没有抗拒,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这次是不是偷溜出来的?”

    “才,才不是呢。”迟蝶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小孩子心性,不记事儿,倒是把刚刚缠着问的姐姐的话题给忘了。

    “迟蝶,你想好了要把名字送给夏目了吗,这件事,你姐姐,你家里的人都知道吗?”

    蝴蝶成精并不少见,在平安京附近的蝶之森里就是蝴蝶精一族的群居地。他们在那里生存,因为是妖怪中罕见的具有治疗能力的种群的原因,在没有大妖威胁生存的情况下,蝴蝶精一族的生活一直比较安逸。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向往着外界的生活,甚至憧憬着与人类的接触。

    由好奇引发的离家,在大千世界中探索。族人们之间似乎也达成了一种默契,只要年龄合适,就不会阻止他们自行离开——因为蝶之森是他们永远的家。无论漂泊多久,外出的族人最终都会回到那里。

    和迟蝶一时贪玩溜出来不同,柳蝶是到了年纪出来历练的。

    牧野琼并不是霸道的人,即使私交甚好,当初柳蝶想要把名字给自己的时候也是经过了族中的同意。如迟蝶这般擅作主张——也幸好她赠与名字的人是夏目贵志,他并不会拿到名字就以此为把柄拿捏对方,如果迟蝶要求,他甚至会即刻就会把名字还给迟蝶——否则名字落到心怀不轨的人类手中……即使心有不忍,结果大多会被族群舍弃吧,为了不成为弱点,威胁到他们一族生存的弱点。

    最重要的是,夏目贵志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物。蝴蝶精虽说是妖怪,但是论寿命,他们在妖怪中并非靠前。式神契约一但结成,牵绊定下来,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想要结束契约,除了阴阳师本人解除外,就只有等到阴阳师死亡的那天。而夏目贵志的年岁注定终结在千年以后。即使迟蝶修炼成大妖千年不死,那千年的孤寂与守望……又该是多么沉重。那种思念而不得的心情会把人折磨得疯狂,而那种疯狂会因为时间而变质,最后变成了执念,乃至——杀念。

    渴望找到对方,杀了对方,让自己得到解脱。

    想来夏目贵志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收下先前那些小妖的名字,除了这个硬把名字塞给他的迟蝶。

    “我,我不知道。”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迟蝶一时间顿住了。

    “而且,夏目他只是来平安京作客的,过段时间就会回去了。而且他的家啊,离这里特别远,远到旁人无法轻易到达,若真的成为夏目的式神,你忍心离开你的父母,离开你的家人吗?”

    【“做我的式神可是要跟我一辈子的,柳儿,你真把名字给我的话,这几十年你可得跟着我啦。”】

    【“几十年怎么够,起码也得几辈子啊,我恨不得跟着琼姬几百年,一千年……我想一直陪伴在琼姬身边。人类的寿命啊,真是太过短暂……”】

    人的记忆真是神奇,几十年,两辈子,那年簇簇繁花下紫衣华服女子美艳中带着几分哀切的神态,仍然漂浮在记忆深处,依旧鲜活明亮。

    “迟蝶,我把名字还给你如何?”夏目贵志温柔地望着小女孩。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名字交托主人不在的结果,那些因为友人帐而结缘,前来索要自己名字的妖怪,区区几十年已经变成了那般模样,不复记忆中的温情脉脉。

    然而下一秒迟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快速地在夏目贵志脸颊上轻啄一口,随后身姿轻展,化作一只粉色的蝴蝶,翩翩飞到了花丛之中。

    牧野琼与夏目贵志两相对视,最后皆化为嘴角一抹苦笑。

    “这下可……麻烦了。”

    他们俩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而牧野琼心里依稀感觉到,回去的契机就应在那与他们来自同样地方的龙神的神子身上。

    而最后一位现身的坎之八叶已经找到,回去的日子——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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