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雾的清晨,盛延依然在往常那个时间醒来。
房子内外都很安静,这个点,除了佣人,很少有人醒着。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听到了厨房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姓宋的阿姨看到他,走过来向他解释:“少爷,林小姐刚才下来,吩咐了想吃的早餐。”
盛延点头,他和林翘思很小已经认识,了解她的作息和生活习惯,说了“按照林小姐说的来”。
之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盛延对林翘思很好,林翘思也同样。在盛延失恃失怙的时候,林翘思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林翘思醒了,但其他人大概要-八-九-点才下楼。这些人不习惯早睡,昨晚肯定也有其他的活动。
盛延满意这个现状,也就是说还有两三个小时,他的身边是安静的。而现在是自然宁静的余韵时刻。
出门的时候,阿姨告诉他:“今天早上雾很大,能见度很低”,盛延看着一楼的窗外,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十米内的样子。“不知道上午能不能散。”阿姨补充道。他不以为意,加了一件外套,径自出去了。
走上小树林旁的草坡时,隐约听到了马蹄“哒哒”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接近。
盛延停下来,朝着人和马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方向耐心地等待这个“不速之客”。
很快,雾里就出现了一人一马,人是短发,骑在马上,以腰以上的高度,能看出他个子高挑,应该是个男人。
盛延抬头看着愈见清晰的年轻男人的脸询问:“你是谁?”
来人熟稔地下马,牵着缰绳,特意走到靠近他的一侧,有礼貌地回答:“先生您好,我叫管良姜,是马场的马夫。”
虽然盛延很年轻,但是在一些场合里,他已经可以让人称呼“先生”了。他的父母早逝,所以即便叔伯兄弟不乐见其成,十八岁的时候他也被祖父送进了公司。以后工作和学业都兼顾,忙得不可开交。这两天是借着出游的名头,忙里偷了闲。
说话人的声音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类型。可是盛延却对他毫无印象。盛延疑惑对方昨天是否没有开过口,也因为是在雾里,他无法细看辨认对方的长相。
“你没有见过我。”盛延说。
对面的人几乎很快反应了过来,更加恭敬了一些:“是的,盛先生,昨天我请了假。”
马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盛延自然地走过去摸了摸它皮毛顺滑的背脊,问:“它叫什么,管良姜?”盛延有记人名字的习惯,为了记住,又在对话里重复了一遍。
“齐力。”
“是我昨天骑的马?”盛延微挑了一侧眉毛,语气惊讶。他对马并不关注,之前学骑马用的那匹退休后,他就再没有认识的马。虽然昨天它表现得很好,但是盛延依然没有认出它。
“是的。”良姜听说过这件事:齐力因为昨天表现好,被夸奖了。
盛延停下了摸马的动作,好似还有些意犹未尽,说不好是因为这个清晨太过安静,还是因为说话的人声音很好听。他说:“我要继续走走。”这个意思是良姜可以自行离开了。
“好,”良姜没有露出疑问地翻身上马,腰背挺直地坐在马背上,然后颔首对他说了再见。
“再见。”盛延说完,但又站在原地遥望了一会儿一马一人消失在雾中的背影。马蹄哒哒的,仿佛做了一个梦般,很快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更晚一些时候,雾散了,和盛延同来的人决定要走。昨晚上他们待在这里,已经觉出无聊。毕竟这里除了环境好之外,玩乐的设施并不多。
但一开始吵着要来的也是他们。盛延对来与离开都无可无不可。只不过回去以后,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几次会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住所,因为在酒桌上遇到了叔叔伯伯的刁难。酒桌上尚且如此,公司里也同样。
他们拿着别人的东西久了,就不希望还回去。看到盛延年纪小,阅历少,就以为可以谋划。
但即便醉酒的第二天会很不舒服,盛延还是会在那个时间点醒来。他习惯早起以后去跑步。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但因为寸土寸金,树木生长得挤挤挨挨,偶尔会让想起马场宽阔的绿草地。那里的树木彼此生得相隔很远,长多长少都不很急切,和那个地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很空闲的感觉。
盛延第二次见到管良姜,是在几个月以后。因为马的照料者不太换,所以盛延要骑马的时候,这次是由良姜牵着齐力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马走的姿势很漂亮,牵马的人的也一样。他们的步伐和小草的生长一样,有着某种自然的韵律。
这一次,盛延终于看清楚了马夫的长相,一张英俊的,有些冷淡的面孔。上面的眼睛很漂亮,和其他人相比,要更加黑白分明,像是某种动物的。当盛延的视线落在齐力的身上,才发现他的眼睛和齐力的很像,都很沉静。
良姜安静地把手放在齐力身上,齐力温顺地让盛延上了马,随后良姜把缰绳递给他。这个过程中,马夫和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旁边,盛延的朋友卫东在叽叽呱呱,和他的马夫说着什么。
盛延于这沉默中轻轻动了动腿,齐力接收了示意,开始悠悠地跑动起来。
“诶?盛延,你等我一起……”卫东看到盛延跑远,惊诧地喊了一嗓子。
已经抛开的人,却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喊。好在卫东并没有因被抛下而生气。
好一会儿,当卫东终于准备好,就向盛延追赶了去。
良姜望着马儿消失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到了远处伶仃的树梢上,又等了一会儿,盛延骑着马才跑回来。
看到良姜还维持原来那个姿势在原地等着他,不知道怎么,产生了他好像在等他的错觉。但心里一哂,大概也了解,他等的应该是齐力。
他感到这个马夫有趣,初见就发觉到,他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但又意外地给人尽了职的感觉。
盛延在原地等卫东,刚才是热身,他先跑后跑都没关系,但这一圈,他有自己的筹划。
等待的空档里,他问良姜:“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马夫回答说:“一年。”
“以后要做马术师吗?”
“以前这样想过。”良姜抬起眼看他。似乎是在用眼神表示,为什么要问他这些。盛延不以为忤,又问:“现在呢?”
“现在有了不同的想法。”
但这不是让人满意的回答,尤其是对于自己的老板。盛延低头看他,但良姜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候卫东嚷叫着出现了:“盛少,我们比一局。”他早已跃跃欲试,自己主动提了彩头。正是盛延要的东西。
盛延应承了,面上却露出不在意的神色,甚至笑着骑马出发了。
两人回来,结果是卫东输了,但他并不伤心。赢了的盛延也没有露出特别的喜色,他们涵养都好,只不过盛延更胜一筹而已。
晚上,盛延又在这里住下。原本就有这样的计划,而且卫东又说明天还要骑。
八-九点的时候,盛延到别墅外面醒酒。由于今晚别墅有主人住的关系,马场的景观灯都开了,即使是晚上,哪里也都看得清。
盛延一个人在外面慢慢走着,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这里,但这里的确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隐约间听到有人吹口哨的声音,那缕口哨声悠游,盛延没有忍住,寻着声音更清晰处走去了。
吹口哨的人也气息绵长,好似从未中断过,盛延一路没有迷失方向地找寻过去。酒醉的大脑因为辨认着清晰的调子而愈发清醒。
那调子听来让人有一种宁静和感伤。
而盛延好像深宵被狐鬼吸引住的书生,直到他在马房的窗外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到了管良姜。
他正在给马喂食物,盛延不知道这一顿是否算马的夜宵。
但盛延感觉到,他吹着口哨,以一种没有语言的方式在和马儿交流。
这个时候,盛延倒有些羡慕马了。
毕竟,他的饲养者,对人可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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