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的医生6

    我的医生6

    最后仲母还是觉得，对于儿子的光头，她没有加上情感滤镜。不丑就是不丑，不丑是谦虚，其实是好看。

    傍晚严真回到家，又玩起了良姜的游戏。他自己也辨不清酒精有什么魔-力引着他，难得的休息时间，不去看医学杂志，不去看论文，不去写论文，跑来玩游戏。

    但是玩着玩着，又觉得很开心，而这种因游戏产生的开心里，却又有一股因为未知而产生的茫然轻愁。

    游戏里，他还是一朵月季花，今天有个园丁从小路的尽头走过来看他。严真从他花的视线里注视着唯一的一个来人，好像他作为一朵花的一生，就在等待他。

    中年的园丁轻轻抚摸了他的叶子，给低矮的话浇了水。这是旁边有选项问：“你要不要谢谢他？”

    严真按了确定以后，听到手机里有个咕哝哝，微微骄矜的小声音说：“谢谢你啦！”

    于是严真眼看着那个高高大大的中年园丁，眉眼间生出褶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严真心里怅然有所失。

    晚上做梦，他似乎也看到仲良姜变成了一朵花，他在草地里倒伏着身体，软着腰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严真感觉到，自己走了过去，弯下腰，拿出水壶给他的花瓣和叶子轻轻地浇了水。后来看着他骄矜地抖擞了一下叶子，愉快地咕哝了一句，接着懒洋洋地向他道：“谢谢你啦！”

    本来就应该谢谢我。严真想：我在很用心地救你啊。

    早起的时候，严真竟然还记得那个梦。

    再想起《纪念谷》的时候，已经可以用了理智的态度去分析。

    其实游戏之所以受欢迎，并不在于其他的方面。即使它有着很美丽的内核——人和万物都是平等的，谁也越不过谁去。

    只是因为这个游戏的画面太漂亮了而已，因为它实实在在地将那种美展现出来，所以人们才会信服，才会觉得，对啊，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也许仲良姜就是如此。

    如果不给严真不给他展示实实在在的希望，他就不会相信，生命是美好的，是能够产生意义的，是会吸引人留下来的。会让游子，像看一朵小花一样，因为它的脆弱美好，驻足欣赏。

    但谁是花呢？

    病房里，严真说：“我的花今天死了。”

    良姜心领神会地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被检查身体，所以他坐在床边，问道：“下一次，你想做什么呢？”

    严真那时还没有想出答案，所以他问良姜：“你选了什么呢？”

    良姜弯起了眼睛，其实他是个经常笑的人，就是笑里总带着点其他情绪。像滴过柠檬汁的水，总是加了些别的东西。

    “一棵长在船上的树。”因为他是游戏的制作者，所以无论再古怪的设定都可以实现。

    “为什么树要长在船上？”严真合理地疑问。

    “因为根如果扎进土里，就换不了地方，而且再拔起来也会很痛。”

    严真想起，他怕疼。

    “也许，我本来就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良姜难得老实地说。

    “但是长在船上，你的根永远就只有一艘船那么小，船有一天也会破。”严真泼他冷水。

    “可长在山上，也会有预想不到的地壳变化，比如地震和泥石流，也会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人砍走，运送到林场，做成一根火柴。”

    “就都不好。”严真想了想，做结论。

    良姜咧了咧嘴角，他笑起来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

    严真看着他，视线不自觉地凝固一会儿。

    良姜察觉到回看他，突然突兀地说：“严真，不要喜欢我，就算我勾-引了你。”

    严真的眼神一瞬间可见地慌乱起来，他下意识地保全自己，移开了看着良姜视线。避过了良姜注视他的眼神。

    “你想多了。”他装出一副语气平静的样子对他说。

    良姜啊，虽然一直以来都有自己的苦楚，但也公平地受恶果。

    木心说：“我自得恶果，所以不必悲伤；我不抱希望，所以不绝望；我自寻路，一个人走，所以不反激。我也有脾气要发，但说说俏皮话。”

    “因为好奇心如果是放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结局都不会太好。”

    严真以为，现实中，比自己更加狂妄的人，只会稀少。但原来总会有人使他突破原来的认知。

    “你为什么不找自己生病做理由？”

    “因为我没有生病以前，就已经是这样的人。”良姜今天格外地，有一句说一句。

    一句话顶万句。

    严真心里非常生气，但因为要面子，没有全部表现出来，他想：“明明是他自己故意勾引我。”我又犯了什么错？

    他当然察觉得到自己在被勾引，因为从小到大，由于身高长相的关系，他已已经被很多人在不同场合拐着弯子地眨过眼睛，要过号码，千方百计地想要触-碰他的身体。

    他既然不曾失忆，就能记得之前良姜曾经几次三番，从他的举手投足流露出勾引他的意味。

    这个花花公子只是看起来无害而已。

    严真闷头生着气离开了。

    诚实说来，这种经验是少有的。因为从前只有他让别人觉得被冒犯，被攻击，然后他平心静气地立场的结果。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何其无辜。

    想要想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东西？

    气良姜撩-人-撩-到一半就收手？最过分的，是收手前还要像没成算的浪荡子一样说一句：“不要喜欢我。”

    严真的脑子里被生气的线缠得乱七八糟，所以没能想到上面一句的内容。

    医院里，良姜的活检做了一周，而严真从那次事第二天开始就无论对谁都摆着一张冷脸。

    其实他高兴不高兴，一直是都很容易被察觉的事情。

    因为和严真比较，其他人工作时都不会有那么强的情绪波动。和普通人相比，只有严真会才把工作当做享受，同事们辛苦才适应的某种生活，对于他来说，只是智力的一种证明而已。

    而如果不去工作、思考，他的大脑就会被迫降速运转，这样对于严真来说，才是真正的折磨。

    所以小松一直觉得，严医生是个很单纯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会显得不好相处，但是严真大部分时候都会因为自尊，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他也有自己原则，只要达到了他的标准，就没有多余的事情。

    另一个原因是，严真工作时的脸就像他心情的晴雨表。激动的时候，狭长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就会暴露出来情绪；阴郁的时候，就会像孩子一样挂起油瓶。

    挂起油瓶当然是小松自己打的比喻，严真是不会离谱到因为生气翘起嘴巴的。但他本身的长相，的确比较孩子气。

    如果严真的性感来自高挑的身材，那么他的青涩就是因为他的脸。真的有非常多的女人喜欢他，严真在医院里人气一直都很高。

    一天晚上，排到了严真值晚班，所以他晚上十点还留在医院。

    今天没有急诊病人，所以严真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报纸和杂志。

    手机游戏自从他生气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他的花死后，游戏就好像无人问津。

    严真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护士站里小松和其他人看起来有些激动。

    并且小松看到严真看过来，还瞪大了眼睛，悄摸摸朝他招了招手。

    “做什么？”严真不明所以地走向她们，不知道小护士们今天又在八卦什么东西。看到台子上有纸巾盒，他抽出一张擦了擦因为洗手弄湿的手。

    “708病房，就是仲先生那个病房，今天又有年轻男人过来了。”小松告诉他。

    “现在？”严真惊讶里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怒气，他不客气地问。

    “九点过来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小时了。”小松回答。

    “而且我刚才从他们门前走过，好像还听到了那种声音。”其他护士不嫌事大地说。

    “肯定会顾忌一点的，应该是你听错了。”小松对良姜一直都比较有好感，并不相信他是那种那么不避忌的人。

    “严医生，病人在病房里做这种事情，作为主治医生是不是应该说一下比较好？”有人怂恿他。

    小松知道严真一向不管病人的私事的，下意识地就要替他否认。

    严真却紧接着说：“还有一天就出活检的数据了，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他？

    护士们觉得，严医生的用词，显得态度挺亲密的。但是也没有人想那么多。毕竟严医生看起来就是异性恋，护士们当然也没有往哪方面想。

    “如果人出来了……”严真对小松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嗯？”小松看着他，等待他的后半句。

    “没什么？”严真摆了摆手。

    “晚上其他病人在做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打开了护士站晚上的服药、检查记录。

    “上了年纪的都睡了，只有一个711病房的张先生，今天晚上要看球赛。”

    “这么晚还看球赛？”

    “他说痛得睡不着，但是上一个止痛针才刚打过，所以只能让他找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了。”

    严真的纸翻到了708那页，像想起什么地问：“708是不是没有领过止痛类药物？”

    “是的，仲先生比较特别。”小松说，但她现在用了“特别”，此时此刻看来，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意思。

    严真朝病人的病房走去，病房和严真的办公室是两个方向。

    “严医生？”小松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的问。

    “我去看看病人。”

    看病人？小松有些不确定地想。总觉得严医生最近和之前不太一样。

    究竟是什么开始有些不一样？如果真的要细究的话，又好像是仲先生住院以后。

    小松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她低头，旁边的护士问她：“要喝咖啡吗？我正好去倒。”

    值夜班喝咖啡，是护士的日常。小松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