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溥来看望病人,他在良姜的病房里站了一会儿之后,良姜的妈妈从病房外面走进来。她见到病房里站着的周溥心情很激动,态度热情的拉着他说了很多话。来来去去夸奖周溥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孩子。
昨天因为情况紧急,褚父褚母担心着良姜的手术,所以对送儿子来医院的周溥,以及好心载人的司机只留下了姓名和联系方式,打算着日后一定要再郑重谢一次。
今早良姜醒过来,他们得知良姜身上除了失血和皮肉的伤口之外,没有其他的损害,医生说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夫妻俩的心才真的安定下来。
褚妈妈没想到周溥今天会来医院看良姜,她以为周溥是因为救助了人之后不放心所以才过来的,心里对周溥善良的品行下的行为感动到不行。
褚父昨天晚上去警局报了警。警察当夜就去现场采集了血样,和现场留下的打斗争执的痕迹,但是没找到伤人的凶器。后来又去周围的住户那里了解过情况,住户们都表示没有看到人,不知道那里有伤人案发生。
褚父早上第二次又去了一趟警局,回来时候,后面跟着来医院了解情况的警察,因为知道周溥在医院,所以顺便也来问周溥一些问题。
周溥对上警察神态自然,说话有条有理,他把自己这世知道的事情都如实以告。因为他知道的并不多,昨天他到那里的时候,就只能看到褚良姜一个人。
前世在他看到的后续里,褚良姜的这起案子,后来是因为警察在办另一起性质更恶劣的案件偶然发现了杀人者。除此之外更进一步的信息,周溥就不清楚了。那个时候对于已经离开的人,他本也不需要记太多关于对方的事情。
周溥的外表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他下午就要周日返校,所以来医院看望病人的时候还穿着市一中的校服。周溥说他没有看到,警察也就没有太过为难他,后来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就剩下一些常规的信息填写。
其实来问话的警察心里大概也已经默认最后的结果是找不到人。
只是按照办案的规矩,要问问当事人和发现现场的群众,如果受害人对袭击者有一些印象,就带对方去警察局里,在从前在警局因为前科留过档案里的人的照片里认一认人,如果运气好兴许可以找得到,运气不好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是大海捞针,想要在人山人海的S市找个人,又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警察说明了来意之后,褚爸爸在旁边,和两天里混了点面熟的警察,用有点抱怨遗憾语气的说了句:“这种情况,那群小流氓一般就找不到了是不是?”
警察点点头,样子很诚恳,回答他说:“一般是难找到的,罪犯相貌不清楚,身份也不知道,伤人的凶器又没找到,可以说什么信息都没有,我们就算有心也没有下手的地方。”
良姜还躺在床上,歪头看着站着的警察,语气自然的对他们说:“我可以画出刺伤我的人的样子。”
警察听了有些怀疑,问这个病房里的成年男人:“你儿子之前学过画画吗?”
褚父褚母也看着良姜,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良姜是从小学美术没有错,但据他们了解,良姜受伤之前的他也没有做到只看过人一眼,就可以把那个人画下来的程度。
毕竟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画画的人,边看着人体模特边完成作品。就这样,还有人是看着模特也画不像的。
所以惊讶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良姜的态度看起来很认真,他甚至让褚爸褚妈帮忙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褚爸爸在医院门口的小店买了纸和笔,把医用餐桌移到了他面前。
良姜伤在腰腹,照理说不能动手臂,因为会牵扯到伤处,可是这会儿,他要把袭击他的人画下来,在场的人都不好拦着他。只是心里大概在想,这种只见过一面就画出来的画,大概画不了太像。只是良姜是受害者,他既然有这份心,即便是褚父褚母或者是看过他很多画的裴新光都不能说什么。
一小时里,良姜用普通的铅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偶尔用左手幅度很小的擦一下橡皮。
褚妈妈站在他床边看着他,看他姿势很困难的在擦橡皮就想帮助他,问他说:“乖乖,伤口有没有疼,妈妈帮你擦好吗?”良姜拒绝的摇了摇头。
在原身的十六年里,褚妈妈是个很疼爱儿子的母亲,褚爸爸虽然对着外人表情严肃,但是对着唯一的儿子也是言语行动间可见的用心对待。
裴新光是褚良姜的竹马,他的父母和褚良姜的爸妈是十几年的朋友。两家的房子挨得近,裴新光从小就喜欢带着小他六个月的褚良姜玩。他从小虽然懂事,但性格安静是后来的事情,褚良姜则是从小就喜欢画画,而且除了在画画有一颗热情似火的心以外,对着同学和外人的态度都很冷淡。如果不是因为他从小就长着一张很漂亮讨喜的脸,裴新光又从来都和他一个班级,褚良姜的人际关系说不定就是堪忧的状态。
然而最后他死了,死的时候,想的事情,第一件是画画,第二件是父母,第三件是裴新光,第四件则是让刺伤他的人受惩罚。
多好!排到最后才是仇恨。
裴新光和周溥此刻在警察和褚父褚母之前说不上话,但周溥回校的时间还可以拖延一两个小时。他今天跟老师请过假,周日的作业也已经在昨天回到家以后,凭着曾经的浅淡记忆辛苦做完。所以他现在可以放心留在这里,找机会借着心智的优势,轻易打开裴新光的话匣。
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裴新光又一贯是待人温和的性格,周溥在良姜安静在画画的时候,开始卓有心计和裴新光说着话。
良姜则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他在努力回忆之前原主留下的记忆里留下的袭击者的形象。
那些被他在意识清醒时,一遍遍勾勒绘制的轮廓和细节,被用他灵活的手腕和指节绘制出来,一小时后成了两张宛如黑白照片一样的人物像。
良姜笔下的铅笔素描完成,大家都感到了吃惊。也不仅仅是像不像照片的问题,还在于良姜对画纸上的人物神态和动作细节上的捕捉。
看到了良姜的画,他们竟然能借此感受到画的人平常的性格。
比照片更厉害的,大概是是画家能把人的精气神绘于图上。
这简直是艺术了。
“昨天真的是你第一次见他们?”警察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
警察拿到像到以为是黑白照片打印出来的画出了病房,裴新光吃惊又带着些微气恼对良姜说:“良姜,你什么时候练的这样的技巧?你以前有画过这样的画吗?你是特意瞒着我的吗?”
他提问的原因倒不仅仅在于吃惊良姜的技巧这么好,也在于良姜的技巧提高,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是他的哥哥,他的好兄弟,别的事上的秘密不知道也就算了。他没想到的是,在画画这件事情上,最后也会有秘密存在。
褚爸爸也在疑惑,但褚妈妈先问出了口,说:“乖乖,这是你背着妈妈练习的吗?乖乖现在画画技术这么好了?妈妈好开心啊,你以后也给妈妈照这样的画一张好吗?”
良姜说:“好的,妈妈你扶我躺下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睁着他漂亮的的眼睛看着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诶”了一声,褚爸爸不用她招呼,主动靠过来帮忙让良姜的上半身靠近床铺,直至最终无惊无险的使儿子再次躺回到了病床上。
褚妈妈靠近良姜的身体时,看到了良姜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她的眼神一下子满布了心疼,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的自然而然的反应。
褚太的眼睛红了,鼻头也一并酸涩起来,她语气紧张的问良姜说:“乖乖,你的肚子又疼了吗?妈妈给你去问医生要止痛药好不好?”
良姜躺在床上,清亮如水的眼睛一如既往的专注的看着她,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对她说:“不用,妈妈,我还可以。”
褚妈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又温顺。记忆中,他是遇到疼会大声喊出来,心里不开心也会在卧室里发脾气的人。
然而现在,他被人刺伤了,昨天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死掉,现在伤口在疼却对她说“不用,妈妈,我还可以”。儿子这么乖,但是她心里过不去,觉得不可以。
她低下头,弓起身体坐在病床上,伸出冰凉的右手轻柔的理了理良姜额前的头发。
她的手一到冬天就热不起来,落到良姜的额头上时,却觉得她的手比良姜脸上的温度还要热几分。
褚太感受着这份温度的差距,一下子就说不话来了,过了一会儿,自己调试好了情绪,对她的儿子温柔的笑了一下,说:“乖乖,妈妈让爸爸现在帮你把医生叫过来,问问看能不能给你用止痛药好不好?”
褚爸爸一直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但是儿子受了伤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疼,在褚妈妈话落之后,他对良姜说:“乖乖,爸爸现在帮你找医生过来。”
周溥今天被动看了一场父母儿子情深的画面,心里跟着一起不好受了一下。他今年算起来已经三十一岁,大概小褚父褚母八九岁到十一二岁的样子。大病床上的男孩子十四岁。
周溥对着裴新光,即使心里知道他今年还未成年,但是感觉上还是认为新光还是曾经的前男友,周溥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一个性格安静,事业和人际关系都处理得不错的男人。因此,周溥对着裴新光的态度是平等的,毕竟是将对方当成恋人在看待。
但是对着和裴新光年龄相同的褚良姜,周溥的感情就要复杂得多。
一方面,周溥知道褚良姜上一世是裴新光心里的白月光,是自己感情路上的绊脚石,也可以称作是他的情敌。另一方面,周溥这一世救了褚良姜。
没有真的救过人的人,恐怕很难想象那种情感。类似一种责任者的身份。
褚良姜是因为周溥才得以延续生命的,周溥会希望他在以后的生命力至少要活得好好的,才不辜负他拼死平活,百米冲刺般的跑出学校,心急火燎的坐上出租车,后来又揽着流血昏迷的小男生赶去医院,他甚至连褚良姜上辈子的死讯在报纸上是怎样描写的都看到过。
这样一种复杂的关系和际遇,在周溥的心里无声无息的勾缠出丝线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凝实显现,把重生后一心要和裴新光顺利发展出感情来的周溥的心境搅到一团乱麻的程度。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周溥还是只喜欢裴新光一人。他爱慕数学,喜欢裴新光,思维复杂到可以在股市上冲锋陷阵,也可以一根筋固执到就算裴新光说要结婚,他还是一如既往忘不了这个他用心喜欢过十年的男人。
谁的因果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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