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许长治从公司里出来,开着车一路驶进入庾家的车库。因为名义上是雅姜的丈夫,而他也需要照顾良姜,所以在雅姜死后,长治也没有从庾家的房子里搬出来。至于在房间的安排上,许长治原先住的也不是和雅姜同一间,所以就没有了换的必要。
长治从车库里出来,进入门厅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安静蹲坐在那里的良姜。
“良姜,你坐在这里等我吗?”长治问。
良姜点点头,照顾他的佣人在旁边更为详细的解释了情况:“少爷三四点的时候就等了,玩游戏不太专心,一直想要出门。我告诉他先生回来之后才能带他出去,劝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人劝安静下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门厅口。”
许长治点头,习惯性的带着安抚性质的摸了摸良姜的头顶,注意到良姜脚上还穿着拖鞋,就让佣人帮他换上。也因为良姜就等在门口,所以他原本想要进屋换身休闲服的想法就不能成行。
他在玄关处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接手的佣人,随后解开袖口的两粒扣子,将长袖子一点点的卷成规整的形状。
良姜的注意力只是在最初他进来的时候放在他身上,等到许长治开始脱外套卷袖子的时候,良姜已经视线下移认真的看起了地面。
正常人是难以猜度智力有障碍的人到底在想什么的,因为他们本就属于不同的思维体系。很难说一个疯子他在人类发展史上仍可以被定义为疯子,因为说不定只是因为现在的人类还太过浅薄无知,对疯子的定义只是因为我们还不曾理解这与我们不太一样的思维体系或者说是大脑构造。
也许他们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然而这时候扯到这个话题就有些远了,良姜也只不过盯着地面而已,以他会因为想要吃到虾而大喊大叫的属性,也无法想象他拥有者更为高深的难以读懂的思想,与其期待这个,不如坦然承认,他只是在发呆或者在好奇地砖的纹路而已。
良姜望着他的积木玩具时,有时候也是这种专注的目光,可一点都不比科学家解决一个科学问题更加分散注意力。也只有在注意力集中这一点上,他们两者相互媲美并且不分伯仲。
“既然这样,那良姜,哥哥带你现在出去散步,来,哥哥牵上你的手。”
良姜闻言,倒是难得听懂了一下,他幅度很小的举起手臂。然而幅度虽小,也轻易地被一直关注他的许长治看见,许长治也随之很快的伸出了手手劲轻柔的将良姜的肉手握在了手里。
“小胖子,现在跟着长治哥哥散步去。”像幼儿园出游一样,形成小朋友和良姜小朋友手拉着手,一个牵一个的走在简单的没有多少危险的路上。
不同的是,看到背着小书包的孩子彼此牵着短小可爱的手,路过的人会会心一笑,心里生出无限关爱;然而看到两个年纪都不小的成年人彼此亲密的牵着手,仅从两人迥异的面部表情中就可以看出,身形更胖的那一个大概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精神病患者或者是傻瓜。
再联系一番之前听到的传闻,恒达前继承人出车祸失去了继承权,当时人们猜测是脑子有了损伤,如今看来确实伤得不轻。
出来散步遇到的人不能算多,但是大部分人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回家,或者说出门一起就餐,别墅区街道很宽,树木很多,然而比街道更宽的是他人想管的区域,比树木更多的是人的口舌。
良姜如今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自然不会有羞耻感,只是他也会发脾气,也会向亲近的人展示他的高兴和激动。
而如今,良姜展现出来的激动,在人们的猜度目光中总有些难言的讽刺。别墅区的风景很好,即使现在是夏末初秋的交界处,黄昏时候的温度也不算低,但耐心的等待一棵法国梧桐慢慢进入橙色的夕阳里,也是一种美。
许长治目睹着他的高兴,被忙碌且压力大的工作塞了一天的大脑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而这是良姜带给他的。
“良姜因为可以出来散步所以很开心是吗?”
许长治又开始自顾自的跟胖男人聊天。他这种一厢情愿的行为都不能说是一种尝试,因为科学证明,人的大脑奥秘无穷,良姜的智力能够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可以说几乎没有。
然而许长治依然乐此不疲的好像有应答的对象一般同空气人聊着天,仅仅是落在跟随两人的佣人和保镖眼里,就能感受到许先生的用心良苦。
虽然,对于这种行为,也会有人说是多此一举。但曾经说多此一举的人也已经被解雇了。
良姜的情绪一路都很好,直到太阳的身影几乎要被地平线遮盖,天色开始昏暗,一颗一颗星星展露痕迹。
“我们要回家了,良姜。”长治说。
照旧,这句话还是没有获得良姜的响应。
他不曾应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说这句话的人和听这句话的人来说,都没有产生什么额外的失落。如果噩耗一开始就被告知并且被接受,失望也终究只是失望,不会产生附加的痛苦。
只是对于已经逝去的人来说,良姜变得痴傻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足够难以承受。好在,那唯一能感受到等同于失去生命一般痛苦的人已经离去。天堂是不会有苦难的,上帝也不会试探人。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失望和麻木之间,还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而这就是适应的过程。
“回家。”良姜和许长治并肩走着走着,突然说出了两个字,说完依然是那副单纯不知世事的样子。
许长治脚步微顿,心里一瞬间不知道闪过什么情绪。
小孩子刚开始学词语和新知识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在生活中使用到它们。然而大部分是不符合语境,一眼望去就被证明是使用错误。
然而良姜用对了。当一个人拥有的期望太低,一点点的成长就可以使人欢笑。
照顾良姜的妇人说:“少爷都会说‘回家’了,少爷今天和许先生在一起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待在泳池里都不想出来的。”
面容慈祥的妇人还在说什么,许长治的嘴角已经扬起笑容,应和着良姜短短的祈使句,说:“好,我们一起回家。”
许长治有血缘的家人,家人从小照顾他,给予他数不尽的关心爱护,教他做人,导他为善;庾良姜成了许长治的家人,许长治给予他数不尽的关心爱护,教他做人,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在良姜身边能都要是善人。
良姜望了许长治一眼,比之望一棵树一朵花要少几分专注,但第一次,良姜的眼里也望进了一个人。
许长治觉得,自己今天从心底里开心的次数比从多了很多。
是了,和简单的人待在一起,我们也开始变得简单。高兴时大笑,难过是大哭。做什么都张得大大的,眼睛睁大用来看,嘴巴张大用来嚎,鼻子张大为了呼吸,心也一起张大,要去拥抱爱。
去拥抱人生!
许长治希望,有一天他答应雅姜的能够做到,他问心无愧,如今也只希冀命运能给良姜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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