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京。
已经入了夏,空气难免开始变得燥热,让人无端烦闷。北京虽然地处中国北方,但夏天也算不得有多阴凉。太阳该给出多少关怀,这里的居民便能一分不少地感受到太阳的热情,让人略略有些吃不消。毕竟相隔不远的秦皇岛才是避暑圣地,而北京不是。
但在这种天气下,竟然也有人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色的衣服,像是不怕热一般。她背着一个修长的网球包,带着一副黑色的口罩。此时大概是刚从长途睡眠中醒来,女孩没什么精神地排队等待过海关安检。
“你刚才在飞机上还没睡够?”同样穿着黑衣的赭发少年站在她身后。
“睡眠这种事,多多益善。”女孩的声音含混地从口罩里逸出来,“倒是中也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回来啊。”
说话的正是刚下飞机的苏理和中原中也。自从苏理圆满完成她进入港黑的首个任务之后(事实上她后来也没做什么),她就一直在据理力争关于身份证明和关于回国的事项。港黑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为此做出了多大的努力,总之最后森鸥外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允许她以藤川理的身份回到中国一段时间,但遇到紧急情况必须马上飞回来。
其实这些苏理都能理解,森鸥外暂时对自己的忠心有所怀疑,认为自己有就此脱离港黑的想法也属实正常。但森先生答应之后又将自己的得力爱将中原中也派到自己身边监视自己,就让苏理有些困惑了。
我有这么重要吗?她想。
而且一旦回国,苏理无异于如龙得水,摆脱中原中也的控制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而在这个混乱的异次元里,难道中国就没有可以维持秩序的存在吗?
“请出示您的护照。”海关人员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大概是因为异能力登记在案的缘故,工作人员对苏理和中原中也的检查尤为严格。苏理对这种程度的安检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于是显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乖巧地在海关人员的示意下举起手来(虽然对方并没有要求她这么做),任对方拿着金属探测仪在自己身上扫了个遍。
“这是你们中国的特色?”中原中也微皱着眉头。虽然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苏理举起了手,看起来就有那么一点傻,像是抗日神剧中被游击队包围后投降的日本鬼子。
“你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可以现在买机票回日本。”苏理打了个哈欠,“我可没有要求中也你跟过来。”
日本到中国的短期旅游有签证的政策优待,苏理不想因为签证问题浪费太长时间,直接申请了七天免签。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能在七天内搞到国内新的合法身份证明,她也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等着被中原中也抓回去。
“请问这个网球包可以打开吗?”海关人员问。
其实不能怪这个工作人员要求太过严苛,实在是眼前两人的档案过于危险。早在昨晚就有来自异能管理署的通知下达到海关处,说是明日来自日本的航班上有两个非常危险的异能者,而且是他们国家高危黑手党的成员,务必要严加防范。
“可以。”苏理随手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
海关人员看过去,只见包里空荡荡的,除了两件皮卡丘的睡衣,只有一只灰色的毛绒玩具龇牙咧嘴地冲着自己笑。他拿着金属探测仪在上面重新扫了两圈,确定没有危险才拿开。
“请问我们可以过了吗?”苏理重新拉上拉链。
工作人员深深地看了他俩一眼,随即放下手中的铁棍:“我们这里的流程已经走完了。”
但是来自其他临时抽调过来的管理部门的检查,还没有开始。
“你们国家安检也太麻烦了。”中原中也又说。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通过明亮而宽敞的走廊,阳光炽热到简直有了实体,恣意地穿过玻璃墙,在人的皮肤上燃烧。中原中也略略拉低了帽檐,将脸隐蔽在帽子带来的阴凉处。
“危险分子嘛,中也你好歹对自己的身份心里有点正确的认知。”苏理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同伴,手上还拿着她的身份证件。这是临出发前森鸥外先生最终松口办理下来的,能证明“藤川理”存在的东西,“好好配合检查会少很多事。”
“到了。”工作人员拉开了门。
苏理进门前极快速地扫了一眼海关人员的工作牌,没有说什么。
“藤川理?”屋里的老先生说的是中文。
“是的。”苏理凑上前去。
“你确定你是日本人?”老头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苏理不闪不避,含笑回答:“是中日混血,不过老先生真是好眼力。”
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头已经有些年纪了,眼睛微微有些浑浊,但眼神却很有些力道,像是要把人看到骨子里去。虽然不是年轻人,但却很潮流地留了一根小辫子,已经花白的头发倔强地翘了起来,乍看起来像是什么学艺术的叛逆青年。但是他胡子每一根都修剪得非常整齐,和他那有些不听话的辫子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丫头……有点意思。”老先生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眼角的皮肤止不住在颤抖,“我看看。”
他从衬衫前襟口袋里摸出金丝边眼镜戴上,眼神变得专注而带着些许探究:“十七八岁,还在上学,很好。安于现状,不习惯对生活做出改变,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活力啊。平时生活比较温吞,但意外地对自己秉持的观念很固执,最喜欢……”
老头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最喜欢什么?”苏理有点好奇。对面这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官员显然也是个异能者,看起来应该是观察类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过他的书。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要怎样面对呢?’”老先生突然念了这么一句,语气带着轻微的叹息,像是落了一片秋叶。
“问我?”苏理指了指自己。
“孩子,你确定你是姓藤川吗?”老先生捻了捻自己短小而翘着的小胡子。
她微微愣了愣,“我的母亲是日本人。”
“这我知道,”老先生摘下自己的眼镜,把它放在桌子上,“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的母亲是姓藤川么?”
苏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或者换个简单的问题吧,你用了十多年的名字,真的是跟你母亲姓的吗?”老先生继续问下去,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苏理俩人入关申请书上的签名。
“这很重要吗?”沉默了一会,苏理反问道,“至少我现在叫藤川理,这已经足够了。”
“也许吧。”老先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向站在苏理身后的赭发少年,“那么,就应该到这一位了。中原中也先生?”他重新换上了日语。
因为不懂中文的缘故,苏理方才与老先生的对话对中原中也来说无异天书,但这并不妨碍他方才在一旁沉默地观察老先生的一举一动,此时往前一步:“先生是想观察我?”
“也可以这么说。”对方显得很和蔼。
“这次不需要戴眼镜吗?”中原中也目光往苏理身上一扫,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你们俩的情况又不尽一样,”老先生捻须微笑,“刚才这孩子身上的时间线太过混乱纵横交错,老头子我上年纪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中原中也先生的强大,就算是远在中国的异能者也大多早有耳闻。况且有些东西实在是过于明显,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那你从我身上,又看出了什么呢?”
“看到了该看的东西而已。”老头笑了笑,“你们已经可以过海关了,我待会儿会通知他们放行的。希望两位在中国的这段时间里,能拥有一段愉快的度假时光。”
他朝苏理伸出了手,苏理犹豫了一下,握上了那只手。虽然她感觉那只手又瘦又干,像是什么干枯的老树根。
“王先生,刚才那两位,确定没有危险了吗?”刚才引苏理二人进入工作室的海关人员恭敬地问。
窗前的老头转过了头:“我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么?怎么,你是信不过我的判断?”
“属下不敢。”海关人员低下了头,“一切都由王老先生的意见为判断依据,这是管理署管理异能者出入境的准则。”
王国维,中国异能力管理署书记员,擅长中法德日英俄六种语言。异能力『人间词话』,可以辨认出眼内所见之人的个人信息和异能力,并分门分类地记在脑海的记忆宫殿里,据说他脑海里收录的异能者的存在超过六位数。也就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被管理署选作了境外异能者入境的最后审核者。
“属下只是好奇,如果刚才那个藤川理真的如情报所说拥有极强的风系异能,为什么先生会看不出来呢?”
“那是流淌在血脉中的力量,”王国维低声说,“和其他异能者不同,我并没有在她身上读取到任何属于她的文字,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且非常不稳定。只有最后握手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她身体里继承的血脉之力。”
那扑面而来的,龙威。
“显而易见,那孩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沉吟了一会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我至少知道,她不是个坏孩子。”
“而且就算这两个异能者图谋不轨,管理署招的那些新人也该历练历练了。”王国维重新背过身去,“应付不了意外情况的话全部拉回去叫老胡给我重新训练一遍,管理署里没有废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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