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泉往事(二)

    如果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苏理觉得那自己未免也太傻了点,有愧于卡塞尔学院的名头。那一日醉酒之后她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酒精麻痹神经之后的感受。这种经历有一次算是放松也就够了,她可不想在晕乎乎的状况下做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情来。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如果那天她没有稍微那么放纵一下自己天性的话,大概也就不会上前和织田作搭话了。顶多远远看一眼,记住对方的长相就差不多了。

    “织田作先生是认识太宰君么?”

    “黑手党里应该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吧。”旁边的坂口安吾放下自己的酒杯。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苏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身为‘黑手党最下级成员’,说起太宰的时候却完全不是用对待上级的语气啊。还有坂口安吾先生也是直呼其名。”苏理想了想,“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很亲近的朋友。”

    “也许正是立场差距太大,反而更能抛开这些差距毫无芥蒂地沟通吧。”

    如此而已。

    “是吗?”问多了未免有冒犯之嫌,苏理也不再问下去,而是很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藤川理,是个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人。之前有见过坂口安吾先生。”

    那个写了《堕落论》的坂口安吾。苏理视线在他身上做了稍许停留,然后转到一旁的红发男人。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多少表情,却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

    要不要猜猜看,新认识的织田作之助先生异能力是什么呢?

    『青春的反证』?亦或者是『夜光虫』?

    虽然到现在苏理没搞清楚织田作的异能没错,不过这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织田作确实如他本人所说,在黑手党内的地位很低,苏理不怎么能在任务中碰到。不过也有例外。

    “晚上好啊织田作先生。”

    “晚上好。”织田作对着苏理挥了挥手,“你累成这个样子,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

    “其实还是跟着前辈跑来跑去吧,或者帮忙做点像织田作先生你接的那些苦力白活。我现在的资历还不足以让我单独执行任务。”苏理说,“不过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跑多了就觉得头晕。”

    “是上次的病还没有养好吗?”织田作问。尾崎红叶捡回来的新人刚开始有多狼狈在整个黑手党里不是什么秘密。

    “应该是吧,”苏理弯了弯眼睛,“所以我跟红叶姐请了假,明天我要休息一天。”

    “也是应该去医院彻底看看了。”织田作的声音总是低沉,却难掩关切。

    “是出去散散心啦,已经订了旅馆。”苏理说,“如果我觉得效果好的话,回头告诉织田作先生去哪里玩。”

    “这倒不必……”

    还没等织田作说完,苏理就挥挥手跑了。织田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渐渐琢磨出味来。

    刚才那丫头跑的方向,明显是地铁站。

    她这是要去哪里?看样子不像是横滨市内。

    既然是出门,当然不仅仅是在横滨市内。苏理自始至终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相模湾。

    苏理发现自己在神奈川的时候,其实是挺高兴的。因为她的母亲说过自己其实是神奈川人,不过不是来自横滨,而是隔壁的藤泽市。有时候母亲高兴起来,也会抱着苏理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次数不多,但苏理记得很牢。

    话说起来,就凭她这记忆力,如果她也能记不清楚,也没几个人能记得清楚了。偶尔睡梦中被困在灵视里,她常常能看见自己想象中的神奈川。母亲一句句描绘出来的海景,她挚爱着的相模湾,在苏理的梦境中具象地投射出来。黝黑的山樱成排地长在海岸线之上,舒展着褐色的枝叶。热烈的阳光拥抱着海水,蔚蓝色的海浪侵蚀着岸边的礁石,拍打出白色的泡沫。粉色的樱花花瓣被风吹散,落在辽阔的相模湾上。海水的气味混合着花香弥漫在灵视扩展的空间中,而她站在海水之上。

    所以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漂到了自己母亲的故乡,曾经一度认为这是命中注定。至少在苏理发现此日本非彼日本之前。

    但相模湾附近有着远近闻名的温泉乡,这一点和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没什么区别。在从上次飞机失事清醒之后,苏理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如之前了,最直观的体现在于她开始畏寒。如果一开始说她想喝酒是兴之所至,现在不如说是借酒精暖身。蒸馏酒的度数不低,喝一口下去感觉有火在胃里燃烧。

    长久的拖延不是办法,女孩总是体寒伤身。长辈们总是这么说。于是她辛苦地跟进完了今天的任务,趁红叶姐高兴跟她申请了一天假期去泡温泉,美其名曰疗养,主要还是想一个人出去玩,就当做旅游了。

    走出地铁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黑夜无声地侵袭了所有,只余下地铁站内惨白的灯光。苏理抬头看向天空,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星星,只剩下半盏月亮半隐半现顾影自怜。

    “这久违的假期。”苏理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海水咸味的空气,然后就被其中的冰冷呛得开始咳嗽。她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把下半张脸重新收在了围巾里。

    “希望可以拥有舒舒服服的一个温泉夜晚。”她自言自语道,视线落在了前方的饮料自动贩卖机上。

    “温泉?”脑勺后突然有人发出声音,“苏这是要去泡温泉吗?”

    苏理一惊。

    她惊讶的不是“怎么这里也有人认识我”,而是“怎么这家伙也跑到这里来了”。听到这种称呼,苏理就能猜出来此人是谁,全日本怕是不会找出来第二个这么叫她的。森鸥外还会喊一声“藤川小姐”,中原中也就直接叫“藤川”了,而负责亲手引导苏理的红叶姐,则是叫着“小理”这种爱称。只有太宰治,始终对苏理当初的提醒视若无睹,仍是坚持喊着“苏”,这个典型的中国姓氏。苏理后来也懒得纠正了,他爱咋叫咋叫,自己就当做没听到。

    此时她的惊讶刚出现就被摁死在了心底,苏理连头都没有回,而是走到出口附近的饮料自动售卖机面前,投币买了一罐热咖啡。

    “晚上喝咖啡不怕失眠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宰治跟了过来。

    “咖啡因这种东西对我没用。”苏理用热咖啡捂了捂手。

    确实没什么用。刚进入卡塞尔学院那会儿,她因为缺了太多课程不得不熬夜自学,困得不行的时候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用来提神,结果发现一点用没有,该犯困的还是继续犯困。后来苏理养成了入睡前都喝一杯咖啡的习惯,索性把它当成牛奶之类的助眠物了。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能不回首的就不要回首。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房门钥匙,打算用这个撬开易拉罐。因为苏理的大拇指长得相较普通人显得更短而且指甲薄而脆,她总是很难抠开易拉罐,必须借助外物。

    结果一旁站着的太宰治这时候非常绅士而直接地从苏理手中拿走了那罐咖啡,很轻易地就打开了易拉罐,然后递回到苏理手上。

    “……谢谢。”苏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了一声谢。

    “没事。这种事情以后交给我做就可以了,不要跟我抢。”太宰治披着自己的黑色外套,苏理自从认识他那天起看到的绷带始终没有拆下来。刚刚帮忙开易拉罐的时候,苏理不经意地碰到了太宰治的手,明显要比自己的手暖和上许多。

    “这么记仇的吗?”她喝了一口咖啡,温暖的感觉散入她四肢五脏,她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很长很白。

    “这怎么能算记仇呢?只是一个小提醒而已。”太宰治眼睛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像是有了些温度,平日里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少了一点。

    那件事说来话长,还要追溯到半个月之前。苏理名义上归于尾崎红叶手下,实际上对她指导最多的还有一个中原中也,偶尔她也会跟着黑蜥蜴出去跑跑腿什么的。以她现在的资历,还够不上参与核心任务的地步。她也乐得跟那些事情离得远些。

    本来这都和太宰治没什么关系。直到她有次偷懒被临时抓了壮丁,被要求跟随太宰治一起调查一起失踪案。那也是苏理唯一一次在太宰治手下工作。当时案件刚刚开始展开,苏理跟随太宰去失踪人员住所收集提取相关信息。然而他们并没有此人住所的门钥匙。苏理晃了晃门,发现锁得挺严实。

    “太宰君有这里的钥匙吗?”苏理侧过脸问。

    “钥匙没有,不过这没关系,我来……”太宰治摩拳擦掌,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是吗?”苏理没等他说完,又回过了头。她利落地掏出了自己的枪,然后“啪啪”地给了门锁两下。

    门锁被打穿,苏理顺势一推推开了门。

    “好了。”她转过头看向太宰治,“我们现在进……”

    话头戛然而止。苏理看到太宰治手里拿着根黑色的铁丝,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活像个看到自己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有问题吗?”她犹豫着问。

    “……你可以让我来。”

    “这样比较方便。”苏理收起了枪,露出困惑的神情,“我看到老爷子他们都是直接拆门的。”

    再怎么说苏理也是施耐德的学生,虽然平时表现得比较乖巧伶俐,但耳濡目染之间还是染上了执行部那群暴力狂的行事作风。她的师兄们一般直接就能用手把锁拧断,而她的导师施耐德教授偏爱老虎钳子,她相比起来要柔弱一点,只能动动枪什么的。况且来到黑手党之后跟着黑蜥蜴那群人出了几场任务,便以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了。

    “这么粗暴的吗?”

    “不然呢?”温柔地抚摸这扇门对锁说我真是对不起你啊然后拔枪给他两下?

    “那我的用武之地呢?”太宰治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铁丝。

    “哦,那下一个锁给太宰君你来开好了。”

    但是那次任务里,他们并没有碰到第二个锁。

    “当时我也并不知道太宰君有开锁这种特殊癖好,”苏理皱了皱鼻子,“而且我也保证了以后有类似的情况下一定不会跟你抢。”

    也是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苏理才听起前辈说到太宰治在开锁方面的心得,黑手党里没有一扇门能挡住他的脚步,也没有一把手铐能锁住他的自由。让她想起了诺诺姐家那把言灵为“Gates”可以打开所有门的钥匙。

    “这么说来以后开罐子也可以让我来吗?”太宰治得寸进尺。

    “如果每次买饮料的时候太宰君都在旁边的话,我倒是没意见。”苏理一口气喝完罐子里的全部,“说回来,太宰君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有听说太宰治接了个比较棘手的任务,然后好几天不见人影。

    “因为任务地点就在这附近啊,”太宰治一点不惊讶苏理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突然觉得这平行的地下铁轨道非常的迷人呢,从地铁隧道里灌进的风也很有意思,不知不觉顺着轨道就走到这里来了。”

    “突然在轨道上发现新的自杀方式吗?”苏理试图从他平时的爱好找出他的行为动机。

    “不不不,”太宰治摇了摇头,“我的信条是‘不给别人带来麻烦朝气蓬勃的自杀’,卧轨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会非常痛。”

    “所以暂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呢。”他愉快地得出结论。

    “是吗?”苏理竭力克制住自己嫌弃的表情,“那还真是会感到荣幸啊,我是说这个地铁站。”

    她把喝完的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背着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走了吗?”太宰治在她身后遥遥地问。

    苏理误以为自己把易拉罐扔出了垃圾箱,下意识站住脚。

    “我记得之前有人跟红叶姐说,她不会欠黑手党的人情?”太宰治悠悠地说。

    “所以?我有欠了你什么吗?”苏理微微蹙眉。

    “我刚才帮你开了咖啡罐。”

    “我说过谢谢了。”

    “就只是嘴皮子动动而已吗?”

    “太宰君想让我请你喝咖啡?”苏理试图推理了一下,并且觉得自己的推理很有道理。

    “不是哦,”太宰治摇了摇自己的手指,“苏刚刚说自己要去泡温泉?”

    “……”苏理手指开始蜷缩。

    “那就请我泡温泉吧,”他并没有等苏理的回答,“给你一个贿赂上级的机会。上次你在我面前把门锁打穿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谢谢你哦。

    “我不需要这个机会。”苏理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只预约了一个人的份,太宰君您请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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