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泉往事(一)

    大概所有任务发布都是为了被执行,很少有任务开始和任务延迟的命令同时到达执行人的情况,但是苏理面对的就是这样。几乎是在苏理知道自己首次需要独立完成的任务具体内容的同时,她就被下达了因为任务对象巴贝尔首相行程推迟导致任务时间延后的通知。

    “巴贝尔首相?”苏理摩挲着下巴,“访日?”

    “怎么,你很了解他?”尾崎红叶含笑问她。

    苏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下意识蜷缩起手指,然后重新舒展开来。脑海中的记忆被飞快倒回,零散而破碎的图像出现在她眼前:黯淡的灯光,冰冷的金属门,苍白的墙壁,和满头满脑绷带的太宰治……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苏理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也难怪,之前电视上有放过这段新闻。”尾崎红叶纤长的手指搭在苏理的肩膀上,打断了她的思索。苏理其实很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但意外地不反感红叶姐这种安抚,“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你一开始就上手这种级别的任务会不会太难为你了点,现在给你留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些。”

    “你只是需要抓紧在这段时间里多锻炼锻炼。”尾崎红叶拍了拍苏理的脑袋。

    苏理陡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决定让你跟着大家多出几次任务,注意一点大家是怎么判断形势寻找线索,然后解决问题完成任务的。”尾崎红叶把话说完。

    “不能这样吧。”苏理几乎当场就要提出反对意见。那群黑蜥蜴出任务的时候有动过脑子吗?他们不是凭借着单纯的武力完全碾压过去的吗?那么简单粗暴的经历怎么给新人积累经验啊?

    要说单纯的破坏和镇压,跟她的任务根本不是一回事吧。如果只是到码头帮忙装货卸货这种事情,想让自己去帮忙做苦力可以不用说得这么委婉的。

    “而且我听中也说,你其他方面素质都算不错,只是体术堪忧。”尾崎红叶丝毫没有注意到苏理的抵触,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在意而已,继续说下去,“不过没关系,中也的体术在全黑手党里都算是一流,我会嘱咐他平时多练练你。”

    苏理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让中原中也来给自己当陪练?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红叶姐你这样下去的话是会失去我的,”苏理赶紧握住尾崎红叶的手,努力地表达出自己眼睛的真诚,“就算是我现在看起来很弱小很不靠谱,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很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被逼得太紧我可是会跑的。”

    “失去你?”尾崎红叶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理,“你想让我怎么失去你?又要往哪里跑?”

    “不不不我就开个玩笑,红叶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永远都在红叶姐身边保驾护航。”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理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甚至就势把自己的脸埋在尾崎红叶的手里蹭了蹭。尾崎红叶手上有一种很清淡的香味,还带着些热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苏理从海里被捞起来之后,体温一直维持在很低的状态。这使得她越发向往起能带给她温暖的存在了。

    “嘴还挺甜,”尾崎红叶抽走了自己的手,然后弹了苏理一指甲,“真是我见犹怜。”

    苏理捂着头,“嘿嘿”地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嘴再甜也没用。”尾崎红叶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只剩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走廊里低回,“如果你不能成功完成自己的任务,即使是我也保不住你。”

    是啊,我知道。

    苏理目送着尾崎红叶渐行渐远,最终在拐角彻底消失。然后她放下捂在头上的手,原本显得有些傻乎乎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只余些空洞和疲倦。

    同样的,我也不可能始终跟随在红叶姐你身边。

    “尼荷利加国的巴贝尔首相于今早乘政府专用机到达东京,将于中午和家人一起拜访皇宫。这是今年一月以来首次重要的外交活动。他表示自己的子女对日本文化非常感兴趣,将和自己的夫人于周末前往横滨的红砖仓库参观相关展览。”

    既然想起了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信息,把相关图片从记忆里调出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苏理轻而易举地把记忆点卡回了那个医院的深夜,她坐在值班室的桌子前打开电脑的时候,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清晰分明。

    二十三时三十七分,一月十六日。

    原本预计很快就要到来第一次需要自己独立完成的任务,被巴贝尔首相拖延的行程无限期延长。苏理一方面有点开心,一方面又有些忧虑。开心的是充裕的时间足够她做出更多准备,而且看任务的字面意义也并不需要自己动手碾平什么赌场或者组织;忧虑的是如果这个任务拖延得太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得到森鸥外的信任,然后拿到护照回中国。

    而且首次任务时间后移就能以为自己可以躲懒,完全就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因为……

    “发什么呆啊你。”一个头盔被扔进苏理的怀里。苏理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看眼前的中原中也。

    “又要我跟着你?”苏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可以淡然地面对事实。她觉得自从穿越后她的接受能力已经上升了不少:“我记得你的固定搭档应该是太宰没错吧。”

    既然已经进了港口黑手党,就不可能不知道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这一对老搭档。虽然两个人经常表面不和甚至总是吵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俩在一起爆发出的惊人默契和出众的战斗力。

    “这种小任务不需要他跟过来。”中原中也挑起了眉,“还是你相比跟我合作更倾向于太宰?”

    “没有,只是随口问一句。”苏理嘟哝着把头盔戴上。

    主要还是红叶姐的吩咐,苏理知道这一点。而且真要让她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家伙中间选一个作为长期合作的固定搭档,她的选择会是——

    两个都不选。

    她选织田作。

    认识织田作之助,还是在Lupin酒吧里。那一日老调酒师给她留了一杯薄荷利口酒,蒸馏酒虽然酒精浓度非常高但是很甜很香醇,是苏理这种甜品爱好者的钟爱。诚然龙血可以帮助人体高速分解酒精,但是她第二天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想着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便放任自己沉浸在那种略微眩晕的过程。

    真是美好啊,让人想起自己还在学院念书的时候。苏理抱着兔子缩在角落里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后不小心打了个嗝。酒精总是令人飘飘然,她忍不住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这种令人麻痹的幸福感,几乎在苏理身体里叫嚣着冲刷着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说,在这里呆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就算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办法回去了又能怎么样,那个世界里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自己。自己无故失踪之后,最担心的没准还是施耐德教授,他已经失去过够多的学生了,自己终究也成了其中之一。二伯父二伯母自然哭的还是茜姐,能为自己流几滴眼泪的人却早就撒手人寰。

    等自己回到中国,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也没有办法回去的话。是不是也不该太执着于过去,而是就此放弃重新安身立命,开启新的人生呢?

    “可惜太宰不在。”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这么说。

    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太宰吗?苏理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他大概有任务在身吧。”说话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苏理有点听不清了,不由得转过头直勾勾地看过去,只见到当初刚进入黑手党帮自己登记信息的那位坂口安吾先生,正在跟一个胡渣没刮干净的红发男人喝酒。眼下那个红发男人显然是留意到了苏理的视线,转头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沉稳又安静。

    让苏理想起了一个人。

    但是她想不起来是谁。

    真的醉了?她自问自答了一下,觉得还好。

    “织田作在看什么?”坂口安吾抿了一口威士忌,跟着转过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苏理抱着她的兔子,看着这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腰背挺得笔直。

    “……藤川?”他显得有些意外,“你也来这里喝酒?”

    织田作。苏理在心里把这个称呼念了一遍,被酒精搞得有些迷糊的脑袋转得都比平时慢一点。虽然理论上这种称呼应该很少见的样子,但是苏理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于是她抱着兔子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走了过去。

    “晚上好啊坂口安吾先生,”她一板一眼地冲着坂口安吾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红发男人,“这也是太宰君的朋友吗?”

    “你这是,醉了吗?”坂口安吾打量着那张红扑扑的脸。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开口:“你找太宰有事?”

    “织田作先生对吧,”苏理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总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来。”她是真的很困惑。

    然而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苏理酒醒之后才想起来,之所以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只是单纯地因为此人又是个和她所知道的文豪同名的存在。明明姓织田,却被人叫作织田作的男人。

    凡是以文豪命名的人必然很强,有着代表作相同名字的异能力,而且在黑手党里也能无所不能呼风唤雨。这是苏理在碰到织田作之助之前总结出这个异世界的定律。但在那之后苏理发现,这条定律的最后一句,对织田作不怎么适用。

    因为他不仅不是黑手党的高层,还是最低端的那种,没有头衔的最下级成员。就算是苏理这种刚刚入黑手党不久的新人,也因为领路人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勉强能跟中原中也算作一辈,即便级别远远算不上同期。带她熟悉任务流程的是黑蜥蜴的广津柳浪,进入黑手党的首次独立任务就涉及到了外交层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实力(?)高起点高压力,权限都要比织田作高上许多。

    但是织田作不是这样。虽然苏理总结了一下她之前所碰到的与文豪撞名的人物,得出他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的结论。但是如众人所见,织田作依然几年如一日地挂着黑社会的名义,做着最辛苦也是最鸡肋的白工,没有任何地位和功绩。

    “我只是个无名小辈而已。”他总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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