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玉跟着小皇帝出了宫门,外面没有一个内侍宫人敢拦着。她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不屑。
她着急的是,本来打算以淑女之姿博太皇太后好感,现在她就这么招呼也不打,被小皇帝拖走了,宫中的长辈们会不会认为她不懂矜持,绝了让她入宫的心思?
要知道现在对她来说,入宫成为贵人,可是最好的出路。
永昌候府对外还顶着世家大族的光环,其实里面早就腐朽不堪。
她的父亲永昌候整日不务正业,把偌大的侯府基业败坏得几乎没了。偏偏还养了一大堆姨娘,生了一群庶弟。
母亲康氏没有嫡子,只有傅明玉姐妹俩,妹妹今年才三岁,轮不到婚嫁。
康氏迟早会报个庶子当嫡子来养着傍身,而那些弟弟们每个都要娶妻成婚,是一大笔开销。在接到豫王妃信件之前,康氏就起了心思,把傅明玉嫁出去,换取些聘礼钱回来。
堂堂开国延续至今的侯府,居然沦落到牺牲嫡女的地步,傅明玉想想就心寒。
可放眼整个京城,知道她家的情况,看得上她的,男人不是老就是没出息。她看的上的青年才俊,人家又不想扯上她家那些烂事。
若是入了宫,身份显贵了不说,还可以给父亲弟弟谋得些钱多的营生,不至于以后拖累了自己。所以傅明玉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给宫里人留个好印象。
可这小皇帝怎么就这般任性呢?
傅明玉心底其实对小皇帝是不屑的。
女子本就早熟,她今年十六,正是花朵盛放的年纪,喜欢的是那种成熟风情,沉稳持重的男子气概的男人,并不喜欢小皇帝这样年幼的孩子。
虽然凤星歌看起来星眸皓齿,肤白滑嫩,眉眼间自带一种风情。但傅明玉又不是男子,不会喜欢这种长相,凤星歌长得漂亮偏女气了,没有太多吸引女子的男子气概。
而且新帝的任性妄为,京城都传遍了。
殴打大臣之子,当街挟持郡王争抢民女,还把上书房的老师气得回家养病好几次。不仅如此,他还分不清亲疏,肆意乱赏赐下人,败坏礼仪。可以说登基以来劣迹斑斑。
这般顽劣,以后怕是不能担当大任。
现在朝堂上还站在风华正茂、兵权在握的摄政王,凤星歌这个不听话的小皇帝,其实很多人都不看好。
他们都在等着凤星歌被赶下皇位,丢到皇陵去守陵的下场。
所以选择入宫,其实也是有风险的。
但是康氏已经被傅明玉的姨母说服,所谓的富贵险中求,说不定因为小皇帝太小,无法圆房,最后得了完璧之身的嫔妃们,还可以有机会侍奉下一任新帝呢?
傅明玉正想着,那边“顽劣”的小皇帝已经从树上扔下了一串新芽:“接着。”
雨后的树枝上全是湿气,凤星歌也不在意身上的龙袍被浸湿了多少,她对傅明玉笑道:“把花朵掰开,很甜。”
傅明玉被凤星歌扔下来的新芽,甩了一头的雨水,她还不能发作嫌弃,只能接着,咬着牙担忧:“陛下小心。”
凤星歌如萧明扬那样吊在树枝上,笑说:“没事,如果朕真的摔着了,底下这群奴才,摄政王会给拉出去杖毙。”
她说得轻松,却吓得那些宫人直接趴在了湿漉漉的青砖地面上,以人肉堆起了肉垫。
看着那些内侍们狼狈的脸和肮脏的宫服,傅明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特别是看着小皇帝跳下来,笑嘻嘻的直接拿人垫脚,踩得那些内侍闷哼着不敢吭声,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凤星歌这个小皇帝,不仅顽劣,还对下人刻薄,以后对待后宫,怕是也残忍得很吧?
“怎么不吃?”凤星歌皱眉,“朕特意摘给你的。”
傅明玉身子一僵:“我,我不习惯冷食。”
凤星歌嗤笑一声,将傅明玉的表情尽收眼底。她重新唤了清娥,将手里的东西喂了过去。
清娥含着,樱唇微抿,露出了既娇媚又受宠若惊的合适姿态:“谢陛下赏赐。”
这女子本就是被挑中送入宫中的,举手投足都媚意十足,傅明玉不过一个稍微有点气度的世家女,跟清娥对比之后,看起来更加索然无味。
傅明玉自己也发现了,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
小皇帝还没有大婚,身边已经有了这种妖艳的小妖精,日后真的成婚,深宫宠爱又有多少?
她原本不断说服自己坚定了的心,又再次动摇起来。
或许就算嫁一个年级稍大的老男人,也比凤星歌这种不懂事的孩子强。
凤星歌似乎也觉得无趣,招了宫人过来,把采下的花递了过去,让人加些其他东西,泡了做成花果茶给慈宁宫送去。
吩咐好这一切之后,凤星歌没再拉着傅明玉的手,径直往回走。
傅明玉心里不管怎么想,最后想起家中现状,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凤星歌瞥见她沾了尘泥的裙边,步伐稍微顿了顿,转头:“朕不想跟你玩了,没意思。”
傅明玉一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快要掉下来了。
“朕又没骂你,哭什么。”凤星歌踱步到傅明玉跟前。
傅明玉声音哽咽:“陛下可是嫌弃我了?”
凤星歌:“没有啊,你不喜欢,朕就不带你玩,快别哭了,你就这么想朕喜欢你吗?”
傅明玉脸一红,没答话。
凤星歌歪着头看她:“你喜欢朕吗?”
傅明玉这下整个脸都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没法正眼看凤星歌,只垂眸,偷偷拿眼角余光偷瞧,还会不经意撞入凤星歌的视线。
凤星歌看着她的表情,心想,这可得学着点,欲拒还迎的高境界啊。
别说她不是男子,就算是男孩,十二三岁,顽劣不堪,还长得没有男子气概,傅明玉会对这种小皇帝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太低了。
偏偏人家就是可以做出来那种暗恋你,羞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看够了想看的表演,想了想,突然问道:“朕前日看摄政王给春闱圈题,提到了永昌候,你爹是不是今年的知贡举?”
知贡举作为春闱的监考人员,每次都有变化。
先皇没有废止考试以前,知贡举多是朝廷一品二品大员担任。
而这一次,却是邓太师的意思,说是新帝登基,朝廷官员事务繁多,无暇顾忌。因此推举了京中担任闲职的公候做这次的知贡举。
傅明玉的父亲,永昌候傅杰便是被选中的人之一。
傅明玉对父亲的事情了解不多,但是前日永昌候回府,特地嘚瑟了一下他的监考资格,于是她也知道这事。
“没错,我爹说,他一定会尽职尽责的。”她下意识地给不靠谱的爹说了些好话。
凤星歌凑到傅明玉面前,眨了眨眼:“那不如你拜托你爹,春闱时让朕进去看看,如何?”
傅明玉不明所以地看着小皇帝。
凤星歌笑道:“朕要是正儿八经去,前后一堆人拥着,根本看不到那些学子怎么答题。不如朕悄悄出宫,跟你汇合,你想办法让你爹把朕放进去,朕想看看他们,又不让他们发现,如何?”
偷偷带皇帝过去,这给傅明玉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她差点就跪下了:“我不敢……”
凤星歌扶她一把,说:“你不去也可以,给你爹说说,你爹认识朕,他来接就行。”
傅明玉哪敢给她爹说,那个好大喜功的爹,恐怕不觉得有啥,反而会眼巴巴地盼着自己跟皇帝有这个交集呢!
“皇上,”傅明玉想了想,说,“听说里面要考几天几夜,恭桶熏人,恶臭难耐,这等地方,您还是不去为好。”
凤星歌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塞进了傅明玉手里:“那不是很有意思?朕还没见过这种恶臭之地。朕的信物为凭,你记得回家去转告永昌候。”
她竟是完全不给傅明玉拒绝的机会。
傅明玉只觉得掌心玉佩烫手,想要还回去,却看见凤星歌转头,眼眸微眯,语带警告:“朕的口谕,也是圣旨,姐姐不要忘记了。”
“另外……”凤星歌又牵了傅明玉的手,将她的手指根根曲回掌心,给她握紧了玉佩,笑得柔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姐姐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吧?”
傅明玉这次是真的快要哭了:“不敢。”
凤星歌心满意是地带了傅明玉回去。
太皇太后看见凤星歌沾了一身的水气回来,摇头说了几句,大意就是皇上怎么还是不爱惜身子。
说完就宣了太医来诊脉。
一屋子人围着凤星歌转,康氏也不便久留,寻了个借口,带着傅明玉出宫。
回程傅明玉的脸色十分不好,康氏也只当是小皇帝没分寸,羞辱了女儿家,她劝道:“那是皇上,他做的事情再错,也轮不到我们去管,你让着点就行,就像对待家中你的那些弟弟们。男孩子小时候性子顽劣的多,等他们成年成婚后,就会慢慢稳重下来。”
傅明玉无动于衷地垂着眼皮,只听到了母亲那句“那是皇上,他做的事情再错,也轮不到我们去管”。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收好了小皇帝给她的信物。
当晚,她就去了书房找永昌候,父女俩难得谈了一个多时辰。
慈宁宫这边,太医还没到,凤星歌就得到了摄政王入宫觐见的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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