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国京城又名“承天京”,有承天建都之意。
因为占地极广,街道纵横交错,除了护城河以外,京城里还开凿了无数方便水上运输的内城河。那些专供世家贵族们享乐的画舫夜船,通常就停泊在内城河上。
因为内城河跟护城河相接,护城河又跟京畿外东海相接,因此当初平南候起兵叛乱的时候,那些强大的水军极有可能沿着水路,北上杀入京城,吓坏了不少京城的世家们。
只不过现在这些隐患并没有人发现,护城河上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凤国的风气比前朝开放得多,初春以来,各地才子上京赶考,那些标榜着才子佳人相会圣地的画舫诗会,卯足了劲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此时,萧辰正跪坐在马车里,汇报着关于画舫诗会的情况。
“在先帝取消科举之前,入京赴考的考生们通常住在内城河附近的九市坊中。他们以文会友,人数渐多,便租借了画舫,吟诗作对。后来,因为京中的姑娘们,踏青时喜欢在内城河边驻足,偷看那些文采风流的才子们,画舫诗会也发展成了才子佳人会。每年总会有一些世家大族的姑娘,选中了寒门出身的学子,成就了一番佳话。”
他眼观鼻,鼻观心。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今日皇上的装束,乃是绝密,摄政王只安排了骁影卫跟着,近身都只留了萧辰一人在旁。
因为皇上今日穿的,乃是女装。
快到十三岁生辰的小皇帝,过了一个冬日,人仿佛又长开了。
穿着色极淡雅的月华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小皇帝,一缕墨发垂于肩上,玉肌雪肤、星眸樱唇,娇俏美好。
虽然有点过于娇俏了,幸好人还年幼,不至于会美中生了魅惑感。
君穆凌也换了一身市井间最普通的白衣,取了玉冠留一条白色发带,清隽雅致。唯独跟他年龄不符的是,他唇边还粘了一些假须,长至胸口,把一个俊美青年,直接变成了一个美大叔。
两人并坐在一起,既似兄妹,又似父女。
凤星歌用脸贴着案几,嘟囔:“说是出宫游玩,可一直待在马车里,跟上次出来没什么区别。”
君穆凌端坐旁边,批改奏章:“陛下想如何?”
凤星歌:“下去看看?”
“不行。”君穆凌直接拒绝,像个管教女儿的老爹,语气老气横秋,“陛下万金之躯,应当珍重。”
“你们一个个的,准备好银子,待会请本少爷喝花酒吧,哈哈!”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马车外一个纨绔戏谑的笑声,随后一众锦衣少年,策马飞驰,从马车边冲了过去,瞬间远去。
可能因为他们速度太快,惊了凤星歌所在马车的马,还惊扰了街道边的众多商户,车外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车厢晃动,凤星歌身体一歪,就扑进了君穆凌的怀里。
他眼疾手快,那瞬间双臂伸直,将她横抱起来,平举在视线相齐处。
“……”
悬在半空的凤星歌,觉得自己像只被主人抛在空中的猫,四肢向上,无语地瞪着马车顶。
有些人不解风情,不懂得温香软玉在怀,也是个麻烦。
君穆凌却不敢瞧她。
男装还好,看起来就是个瘦小疼爱的弟弟,这换了女装,少女娇俏,馨香迷人,他心中旖旎如丝缠绕,将他的理智封锁,他怎敢直面相对。
见君穆凌微微皱眉,脸色冷了下来。萧辰掀了车帘,低声回道:“主上,是金吾卫的马。”
他们此行十分低调,马车都是皇城里最寻常不过的那种二进院子人家都能配备的。那些策马少年根本没把这个没有悬挂任何家族标识的马车放在眼里。
凤星歌一听,就知道是金吾卫那群混小子又在皇城闹事。
金吾卫在开国之初,其实也是京城中的驻防力量,可是越到后期,里面的人员越是混杂。
到太和初年,邓太师把控朝堂,手控官员任免权后,大肆将金吾卫中的大小官职,明码标价,卖给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换取利益。
以至于到了现在,金吾卫中多是些不学无术,挂着闲职,领着俸禄不办事的京城子弟。
凤星歌记得后几年她跟北夷开战时,曾经把金吾卫这群人给送到前线锻炼。
镇北军的彪悍和金吾卫的懦弱,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君穆凌在前线领兵,不由分说,斩了不少逃兵,才让金吾卫的人磨练出了血性。
这群混小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典型,被君穆凌教训得狠了,后来没有反抗他,倒是听了君穆凌的话,把她所在的皇宫都给围了。
“我下令京城内禁止跑马,承天府尹在做什么?”君穆凌表情微冷。
萧辰低头回道:“今日京城的文慧楼在画舫举办金谷宴,不分富贵贫贱,有才华能力之人,皆可参与。但参与人数有限,想要获得请帖者,必须完成金谷宴的题目,跑马便是其中一项。”
这种私会却用了金吾卫的马,还违反了君穆凌定的律例,凤星歌不想去追究里面的腐败深意,她竖着耳朵听萧辰说完,只问:“金谷宴是什么?”
君穆凌让萧辰解释。
萧辰得令,很是耐心地说:“这金谷宴最早出现在前朝,乃是前朝古都中一位富有的商贾发起。商贾有钱但家族里没有文化底蕴,他为了培养后人的文人风骨,修建了金谷山庄,邀请天下文人墨客相聚,把酒言欢,畅谈人生。”
“到了我朝,特别是承天京中,金谷宴的意义有所不同。京中的公候世家,常常在春闱拿出家中宝物作为彩头,设立金谷宴,请上京赴考的学子参加,只要他们赋诗述怀,一展才学,被品评优胜者可将宝物带走,或不能者,罚酒三斗。定的题目也从诗词增加了琴、棋、画、骑射等,可说是包括了六艺又不限于六艺。而获得彩头的才子,往往后来都能在会试取得好名次,甚至还出过几个状元,所以也有人称金谷宴是会试前的状元宴。”
凤星歌对于民间之事了解不太多,闻言有了几分好奇:“那现在的请帖是什么回事?”
萧辰:“到了先帝朝,金谷宴多半是五公之家主持,请来品评的,有内阁学士,也有王侯宗亲,里面不乏带着世家女儿来相看的主母,因此,能进入金谷宴的人,虽然明面上说没有选择,但实际上身份方面已经有过限制。”
凤星歌好像陡然失了兴趣:“跟那些才子佳人诗会,也没什么两样。”
萧辰点头:“没错。”
却不料凤星歌点头:“但朕还是要去瞧瞧。”
君穆凌突然:“你既然不屑,何必去看?”
这人说话总是无意识地怼人。
好在凤星歌从来不跟他计较这种小细节。
她唇角轻笑:“热闹嘛。”
君穆凌想起她自小经历,微微垂眸,心里怜惜。
他唤了萧辰:“停车。”
凤星歌:“?”
君穆凌的目光扫向岸边那些掩嘴偷笑、驻足探头看画舫才子的姑娘们,最后落在凤星歌粉嫩的脸颊上,开口:“只去一处,勿要久留。”
凤星歌被君穆凌抱下了马车。
初春寒意深重,即使加了比甲,她手指仍旧发凉,小人儿这样怕冷,还是该带个暖炉的。
君穆凌伸手将她的手整个握住,藏于衣袖之中,给她暖着。
她这年纪,小手柔若无骨,细腻滑嫩,慢慢长大后,也必定纤美白皙,若是能这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春风秋月下漫步,倒也不枉此生。
可她……
君穆凌想起回京以来她的作派,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他倒是想要执子之手,也得子给他真心实意地执啊,不知道两人这样虚情假意要到何时终了。
虚情假意何时了,他手里的小人儿不会给他答案。
但什么时候惹事作妖,她倒是可以马上给他看到。只见她拉着他的手,迎上了前面刚刚下马车的一众女眷。
“两位姑娘,刚才我听到你们说,金谷宴由你们家主持?”凤星歌笑眯眯地说。
魏国公府的嫡女何等高贵,怎么可能随便被人搭讪。
陶羽莹扫了凤星歌那普通的衣料一眼,根本不作答,至于君穆凌……连红衣朱袍都穿不起的白身平民,皮箱再好也最多看上一眼罢了。
她催促旁边的嫡妹:“兄长还等着我,你们快点。”
陶羽莹的大丫鬟路过凤星歌身边的时候,鼻子朝天,嗤笑:“既然来了京城,说话做事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去金谷宴吗?”
刚刚跟上来的萧辰,扫了一眼阿猫的皇帝,阿狗的摄政王。
小丫鬟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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