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身子伏在桌上,迟缓地转过头,“什么?回学校?噢,再等等,我吃完饭再走。”
“不能再等了,”鲁盼儿坚决地说:“要是再等,回到学校就会天黑了,大家推着煤车,很容易出事故的。”
孙老师的同学抬起手看看腕上的手表,“哎呀,已经两点多了。”就说:“你们也真应该回去了,路不近呢。”
孙老师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才要走就一个踉跄,同学扶住他,“你这样子怎么能骑车?”
“我没事,”孙老师说着,却软软地坐回了桌旁,然后趴在桌上,却还在嘀咕着,“再等我一会儿。”
孙老师的同学无奈地转过头看看鲁盼儿,然后就笑着问:“小同学,你一定是班长吧?”
鲁盼儿就说:“我是一班的班长。”
“那这样吧,你先带同学们先回学校,让孙老师再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他骑自行车就追上你们了。”
鲁盼儿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带同学们先回去了。”
走出食堂,鲁盼儿先找胡一民,“孙老师让我们先回学校,他过一会儿再走。”
胡一民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孙老师真这样说的?”
其实并不是孙老师说的,而是孙老师的同学说的,但是鲁盼儿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就说:“我们走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把煤送回学校。孙老师骑着自行车,很快就能追上我们。”
胡一民也就迟疑着答应了,“那好吧”
可是赵剑却不甘心,“为什么孙老师不跟大家说?”
鲁盼儿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立即就提高声音说:“赵剑,你是一班的同学,今天杜老师特别告诉大家要听我统一安排——现在你不必管为什么孙老师不跟大家说,只要跟着我回学校就行了!”
赵剑无奈,只得随着鲁盼儿从台阶上走下来,却回头告诉胡一民,“你也是班长,为什么要听她的?”
胡一民醍醐灌顶一般,立即醒悟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们一班先不走,等孙老师一起回校!”
两个班长所有的举动都在同学们的注视之下,此时一班已经整队准备向锅炉房走去,而二班却分成了两派,大龙、二龙、鲁跃进等大多数人都站起来说:“我们赶紧跟着一班走吧,再等天就黑了。”
胡一民和几个县城里的同学们则坚持,“孙老师没让我们走,我们就不能走!”
许琴已经站在一班的队伍里了,就高声说:“胡一民,你赶紧去问孙老师,别耽误了回学校的时间。”
胡一民点点头,“我去问孙老师!”
鲁盼儿并不想胡一民也看到孙老师喝醉了酒的样子,就说:“我已经说过,孙老师让我们先走,若是有什么错误我承担,你不用再去问了。”
可是胡一民理也不理,直接跑回了食堂。
鲁盼儿知道管不了胡一民,就带着一班到锅炉房前取了板车,按事先分好的组,八辆车排成一排出了化工厂。回头就见二班的许多同学也拉着车出来了,就停下问鲁跃进,“你怎么不等你们班长一起回校?”
“不用等班长,”鲁跃进就指了指板车说:“昨天我们班就分好了,农村的学生负责六辆车,县城的同学负责两辆,现在我们只要把自己负责的车拉回去就行了!”
大龙二龙赶紧又加了一句,“算起来还是县城的同学占了便宜,他们本来应该负责两辆再多一半的!”
鲁跃进大度地一笑,“我们不跟他们计较,就算人少车多,也要先把煤运回学校!”
鲁盼儿看样子,二班多半是好朋友们自发组合在一起的,就比如鲁跃进、大龙、二龙几个红旗公社的男同学在一起推一辆车,又有七八个女生组成一队负责一辆车。
其实这样安排很不合理,农村的学生在家都干过农活儿,推平板车不算什么,但是很多县城的同学从没用过平板车;另外,每个人体力不一样,男生女生又不一样。鲁盼儿在一班就是将大家混在一起安排的,每车五个人,有经验、力气大的男同学负责在前面拉车,两个同学在侧面推,两个在后面推,又安排几个身体瘦弱的同学跟在后面拣煤块——板车走的时候很容易掉落煤块,如果丢了太可惜。
但是,无论自己说什么,胡一民都一定要反对,鲁盼儿也就不管了,毕竟学生们多,五六个人负责一辆车,其实比干农活时要轻松许多,大家总能把煤运回学校。
这时候阳光已经弱了下来,又起了凉风,大家推着车走在路上倒十分相宜,鲁盼儿就带头唱起了歌,“日落红霞满天飞——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这首歌与眼下的情形非常相似,大家拉着煤回学校,也好像打靶归来的英雄们呢,就连二班的同学们也都跟着一起高声歌唱。
鲁盼儿看着十几辆车排着整齐的队伍,同学们踏着歌声步调一致从自己面前过去,又踮起脚向后看,就见最后的两辆车也从化工厂的大门转了出来,也就松了一口气,才要回到队伍的前面,却注意到许琴。
许琴一向很积极,原本按身高,按体力,她被分去拣煤块,可她却十分不甘心,来的路上一定要替下一位男生拉车。当然,她看到同学很轻松地拉着车子走,以为自己也可以,真正换了上去却根本拖不动沉重的平板车,好不容易在别人的帮助下将车子拉了起来,却又不知道怎么用力才能保持平稳,差一点被车子带得摔倒,被鲁盼儿批评了才把车交了回去。
看她一直跟在班级的后面,鲁盼儿也就就明白了,“你在等胡一民?”
许琴和胡一民都是襄平一中的,过去就认识,按孙老师所说,他们的家庭应该也都是襄平县最高层的,就看胡一民很听许琴的话就能知道了。
“不,不是,”许琴不肯承认,“我是看二班没有安排同学拣煤块,就留在后面,果然拣到几块。”说着把提着的筐给鲁盼儿看,里面果然有几块煤。
鲁盼儿其实并不反对许琴等胡一民,“你等胡一民他们的车过去之后再拣也行,这样就一点儿也不会浪费了。”
许琴没吭声,恰好路上出现了一大块煤,她就走过去拣了起来放在筐中。
过去鲁盼儿虽然与许琴和胡一民等人发生过几次矛盾,但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团结大家,但是今天听了孙老师的话后,心里真正凉了下去,也失去了信心。
看来,襄平高中农村和县城同学的矛盾是一直都有,而这一届因为办英语班的原因又特别突出。许琴、胡一民他们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孙老师对农村的学生们也是非常嫌弃,他提到偏远的公社中学的学生们,语气里的轻视让鲁盼儿心里到现在还特别特别的难过。
所以,鲁盼儿也就不管许琴了,转身走到队伍前面,跟着大家一起推车。
虽然当了许多年班长,也带着同学们参加过许多次活动,但鲁盼儿还是第一次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在离开学校几十里远的地方负责运煤,她再一次告诉自己,一定要实现答应杜老师的话,平安地带着同学们把煤拉回学校!
鲁盼儿虽然心情复杂,但其实并不十分担心。
化工厂到襄平县全部是柏油马路,非常平坦,胶皮轱辘的平板车走在上面特别平稳,不像农村的田间小路容易翻车,同学们干劲儿也都足,大家走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板车装了沉重的东西时,走得快些的确更省力。
突然看到鲁跃进几个小跑着拉车超了上来,鲁盼儿赶紧上前喝住,“你们跟在一班后面,不许乱跑!”
二龙就不服气地说:“你不是二班的班长,凭什么管我们!”
鲁跃进却不敢跟姐姐对着干,已经放慢速度,鲁盼儿抓住车把手,拦在前面,也不跟他们理论应不应该管,只说:“平板车跑得太快,最容易翻车,有的人不懂,你们几个还不清楚吗!”
各生产队用平板车运粮运东西时,常会发生因为把车推得太快而翻车的事,而且,车子拉得太快,冲劲儿也大,甚至还能伤人。
大家都是从农村长大的,每年春秋都放农忙假,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当然都懂得这些道理。
鲁盼儿也知道他们淘气,满身的力气没处用,所以就撒开欢儿跑,并不是孙老师所说的无法无天,责备他们之后就好言好语地劝道:“要是孙老师或者胡一民在这儿,我也不管你们了,现在你们还是跟在我们一班后面走,大家一起安全地回到学校,要是觉得不累,就分出去两个人帮你们班女同学拉车——我看她们很吃力呢。”
鲁跃就说:“你们去吧,我可以一个拉车子!”
大龙就跟二龙两个去帮二班女生了。
队伍便走得更加顺畅了,如此看来,大家一定会在晚饭前赶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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