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建在襄平城外二十几里的地方,孙老师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二班的同学们在前,一班在后,八个身强力壮的男同学拉着空车,其余的同学们站成两排,鲁盼儿便带着大家唱歌,“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大家踏着歌声,整齐地走在马路上,昂首挺胸,心怀舒畅。
没一会儿,二班也唱起歌来,两个班就像赛歌一般,一个班一首,把会唱的歌都唱了一遍。
这时也就到了化工厂。
化工厂是襄平最大的工厂,也是最好的工厂,鲁盼儿在红旗九队时就曾听过,她的二姑夫就是化工厂的工人,工资高,粮食定量高,还时常发劳动用品。不过,二姑是大龙和二龙的亲姑,她每次回红旗九队,带来的好吃的都只分给大龙和二龙,却不会给自家。
当初二姑的嫁妆正是用爸爸的工分置办的,妈妈曾悄悄告诉自己二姑与后奶一样忘恩负义,鲁盼儿也就当自己没有二姑了。
今天为学校拉煤到化工厂,鲁盼儿没打算去见二姑,只带着自己班的同学们在厂门口等侯。
眼看着就到了中午,化工厂的门口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就在墙边排成一排,有卖各种东西的,粮食、蔬菜、吃食、各种用品;又有人专门收厂里发的毛巾、手套、工作服等等;最令鲁盼儿吃惊的是工厂还派人在门口专门收抹布——听说是专门擦机器用的。
鲁盼儿还看见大龙和二龙悄悄地离开同学们,去了东边几排整齐的红砖房里,听说那里是化工厂的家属院儿,她还注意到他们回来时衣兜都鼓了起来。
孙老师进了化工厂的办公室很久才出来,身边多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这人带着大家走进化工厂,又向前走了许久才到了锅炉房前。
锅炉房的烟囱可真高啊!白色的烟一刻不停地从那里飘上天空,慢慢散开,就像一朵朵的云彩。而锅炉前巨大的煤堆更让她叹为观止——这要多久才能烧完啊!
不过,二龙曾经说过,化工厂的职工宿舍里面有暖气,一到冬天屋里暖暖的,就像春天一样。
鲁盼儿正想着锅炉房每天会烧多少煤的时候,就听孙老师向大家说:“同学们赶紧把板车装满,化工厂还为大家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饭,吃过我们就回学校了。”
天气冷了之后,早上的□□就更觉得很快就消化了,今天尤甚。而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大家肚子早饿了,听到孙老师的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十几辆板车装满了煤。
孙老师就又带着大家到了化工厂的食堂,这里是一座二层小楼,沿着高高的台阶走进二楼,宽敞的大厅,雪白的墙壁、高大的窗户,整齐的餐桌椅子,又明亮又干净。更让人惊喜的是化工厂给大家准备了一盆盆的大米饭,一盆盆的猪肉炖白菜,随便吃!
襄平高中的学生们吃饭的时候,化工厂的职工也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食堂,大家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最后将盆碗筷洗干净送回去,将占的桌椅让出来。
正午的阳光很强,将食堂门前的台阶晒得暖暖的,大家就坐在台阶上,身上也被晒得暖暖的。
刚刚吃得那样好,那样饱,此时的休息也就更加惬意。
过了许久,太阳向西边偏了过去,冷风吹了起来,刚刚迷迷糊糊打盹的同学们都醒了,大家在一起说笑着,有的男同学们再坐不住,就在食堂前的空地上打打闹闹。
鲁盼儿估计已经过了两点,这时候回学校是最适宜的,不会太热,同学们精神正足,她就去找胡一民。
胡一民正和赵剑等几个同学坐在一处说话,“化工厂的食堂算什么?我爸单位食堂的红烧肉做得特别香!”
“我也觉得化工厂食堂太小气,炖白菜里面就放了那么一点点儿肉,比武装部差远了!”赵剑正说着,就看到了鲁盼儿,赶紧收了笑容,“你找我什么事?”
赵剑每次见了自己都像斗鸡一样,鲁盼儿不理他,直接对胡一民说,“我们去问问孙老师什么时候回校吧。”
胡一民怔了一怔,然后就说:“刚刚孙老师让我们等他,我们等着就行了!”
“孙老师是那样说的,”赵剑赶紧帮腔,“你是班长,总得带头听老师的话吧。”
“对,”胡一民也说:“孙老师虽然不是一班的班主任,但你也得听孙老师的,早上的时候杜老师也让你们一班跟着二班走。”
鲁盼儿不过想和胡一民商量一下,结果就被这几个人夹枪带棒的一顿反对,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对。孙老师安排大家吃饭后的确嘱咐胡一民和自己,让两个班长管好同学们,等他吃了饭回学校。
可是,谁想到孙老师会吃这么久的呢?
“我并不是不听孙老师的话,而是担心孙老师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太忙,就想一起去提醒一下孙老师。算算我们早上到化工厂的时间,,如果现在还不走,可能天黑前就到了不了学校。”鲁盼儿为难地说:“毕竟到了秋天,白天越来越短了呢。”
胡一民立即反驳道:“孙老师可是老师,什么时候走他一定早想好了,到时间自然来通知我们!”
鲁盼儿无奈就重新坐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大家立即出发,也只能勉强赶在晚饭前回去,再拖下去的确会太晚。
胡一民也许果真没有意识到回去晚了会带来的麻烦,也许他就是铁了心与自己作对。
不管怎么样,鲁盼儿都不会再等下去。
她重新进了化工厂的食堂。
中午时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食堂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桌椅和地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鲁盼儿一直走到食堂最里面,玻璃窗口后面也只剩下摞成一排排的亮晶晶的铝盆,刚刚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白色帽子的师傅们一个也不在,孙老师更是没有踪影。
鲁盼儿停住了,正为难间,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循声找过去,原来食堂的一侧有几间隔起来的小屋,其中的一间门半开着,就看到孙老师正和刚刚带着大家装煤的同志坐在一张圆桌旁吃饭。
“老同学,真羡慕你在化工厂工作啊!”孙老师拿起酒杯在老同学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俗话说‘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当老师又穷酸又受气,比起你现在的情况差得远了。”
鲁盼儿想敲门的手就停了下来,在她的心目中老师都是特别值得尊重的人,从没有想到孙老师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孙老师根本没有发现门口站了一个学生,还在继续说着,“老同学,你现在主管化工厂的后勤,看看能不能帮我调到化工厂工作?”
“现在想进化工厂的人特别多,不好办哪,”老同学摇了摇头,“其实襄平高中很不错的,毕竟是襄平县唯一的一所高中,就是化工厂的子弟学校也没有高中,每年都要送学生到你们学校读书。”
“那又有什么用!就说要是没有你们支援,冬天教室里都烧不起炉子,大家的意见都很大。”
“据我看自从复课之后,学校比先前强多了,有些过去我们上学时的样子了。”
“你是不知道实际情况啊!”孙老师就说:“学生不好带,尤其是我教的英语班——开学的时候,我向校长申请带俄语班,可是校长就是不同意。”
“英语班和俄语班又有什么,反正你教的是数学。”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孙老师又喝了杯酒,“襄平是农业县,高中里农村来的孩子特别多,要占三分之二,这些学生们学习非常差,尤其几个偏远公社中学来的,连外语都没学过,又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偏偏学校又因为他们没有外语基础,都分到了新开的英语班。”
“襄平县里唯一开了英语课的襄平一中,又都是县政府、县委、武装部等单位的子弟,家庭条件好,接受过正规的教育,这两拨学生正是两极分化。以前学校每年都会闹出几起农村和县城学生的矛盾,现在又把矛盾最突出的两部分放在一起,你说这样的班能好带吗?”
“我早跟校长说了,要是我们班的两拨同学打起来,我可不负责任!”
鲁盼儿很生气,红旗中学是偏远,也没开过外语课,但是自己可在全县考了第一名,杜鹃老师亲口说的,孙老师怎么能说大家学习都不好呢!
而且,一班二班淘气的男孩子是多了一些,包括鲁跃进在内,但也不至于无法无天吧!
但是,鲁盼儿还是没有立即冲进去把实情说出来,毕竟孙老师是自己的老师,从小她就懂得要尊重老师。
不过心里的尊重还是啪地一声打碎了,鲁盼儿刚刚还觉得孙老师一定有什么事,或者因为太忙才没有带大家回校,现在彻底明白了他完全把学生们都忘记了。她果断地敲了敲门,“孙老师,我带同学们先回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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