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里有狼

    J省D县东南边有座大山,称枝寒山。山坳坳里落了一座村子,名郎村。村子不大,却有座极大的庙宇。没香火,没供像,除了叫做郎庙,其余庙该有的都是没有的。

    这里人口不过百,贫穷又落后。村里只剩些执拗的孤寡老人还未离开,常年冷清的很。

    而就这个小村子,三天前陡然来了大批仿若扛着枪拿着炮,其实叫做摄制组的新鲜人在这儿下了榻。占了大大的郎庙,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场外村民稀稀拉拉地凑在远处怯生生往里看,场内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郎庙里走进几步,就能看到导演瘦长的身子蜷在小小的板凳上,盯着镜头,眉毛松不开,他的手突然直直戳向屏幕:“这里!”

    旁边热的汗成股往外冒的副导演擦擦自己的汗,凑过去看,下一秒火冒三丈。他偏圆的体型嗓门儿也大:“群头,从哪儿找来的群演!死人还带妆?!!”

    带着大大的遮阳帽,顶着湿毛巾的中年男人挤过一群奇装异服的群演跑过来:“导演,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小年轻没经验,我立马换人!换人!咱们再来一遍,肯定很快就能过!”

    副导演嗓子眼儿直冒火,瞅了一眼旁边紧紧盯着镜头不眨眼的导演,搓了搓太阳穴:“行了,刚刚那一幕,重来一遍,刚刚干净、整洁、带妆的尸体就算了,让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咬牙切齿道:“不然你也不用干了!”

    群头回头就收了自己的歉意表情,很是不满地看了一眼角落里一个脸色青白,面露不甘的年轻人一眼。若不是看这年轻人还算老实,他也不会带着他,倒是他看漏了,也是个想撞大运的蠢货。不过是随组转了三次场,就按捺不住了?

    见多了这样钻牛角尖的年轻人,群头兴致缺缺。现在......唉,李导的吹毛求疵是业界闻名的,哪怕是个尸体也不能是歪瓜裂枣,他这会儿缺个人,村民又都是一副辣眼睛的样子,他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人顶那个位置?

    正在这儿上着火呢,他突然就看到在他们租用的场地后头林子里钻出来一个人。不知道是从哪儿滚出来的,长衣长裤,破破烂烂,身上沾着一堆泥。脚上只有一只鞋,头发很长,直直挂到腰心,脸上虽然也是一片狼藉,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长相端正的年轻人。

    群头眼睛陡地亮起来,这个造型,再撒点儿血,连妆都不用补了啊!

    “欸!你!”他急吼吼的冲过去,走近,脚顿了一下。

    这人刚刚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

    一股子浓重的潮气和腐味儿,他拧紧眉毛,想了想导演,一咬牙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而被群头盯上的人此刻正有些恍然,一梦沧海桑田,旧人不再的场景长生不是没有经验。只是醒过来身边那具高大泛黄,左腿骨萎缩纤细,并紧紧拥抱着自己的骨架还是让他醒来的那刻,愣了些时候。听到很嘈杂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地想到自己许是要先出去的。

    墓穴里是以前的模样,但是外面的场景却让长生陷入了茫然。猛听到有人喊他,长生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看向来人。

    群头对上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为啥浑身发毛,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又没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暗自在心里纳闷儿。

    “你....”长生瞅着奇形怪状的人,略古怪的调子从嘴里说出来。听到自己的声音,长生就闭了嘴。嗓子似乎..干涸了。

    “你是附近的村民吧?”群头热情地拽住了长生,“想不想赚钱?很简单的!”群头笑眯眯毫不拖泥带水的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长生往片场拽。

    长生不悦想挣开,却腿软脚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踉跄地被推倒了在一堆人体之间,那群头还嘟嘟哝哝:“你就躺这儿,半点儿不要动,成了,我给你100,不,500的酬金!”

    长生摸摸自己萎缩的肌肉,啧了一声,想了一下没有挣扎。酬金二字他还是懂的,好歹也已经过了百世,他对于黄白之物的作用还是知道的。他现在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有点儿银两傍身总归合适些。

    这么想着,他沉默地忍耐了下来。

    下一秒,泼头一蓬甜腻的红色汁液浇的他一脸懵。骤然捏紧拳头,复又松开。他看了一眼冲他露出个满意神色的群头,瞳孔不正常的逸散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Action!”

    似乎什么东西开始了,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长生皱皱眉毛,躺在原地不动弹。

    远远瞄着这边儿动静的群头大大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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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另一头,刚从山里采药回来的叶正昌黑红的脸这会儿只剩了黑,没了红。他唇瓣哆嗦:“你....你说什么!?”

    他目光钉子一般砸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胸膛起起伏伏,真真是气得不轻。

    “爹,他们就只是用个破庙而已!”三十几岁肤色同样黑红,身材高大的叶信此时垂着脑袋,大概是要装个小可怜,就是那高壮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合适。

    叶正昌是郎村这届的村长,住着村里最大的屋。虽然最大也不过是两间砖瓦房,但是郎庙那块地却是实打实叶家的私产。哪怕是扶贫办的人来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叶正昌松一口气,放他们把郎庙当做景点宣传出去。

    村里人就算心里嫉妒的晚上睡不着,也不敢去触叶家人的霉头。年轻人不服气的都会被老人讳莫如深地拽回来,不敢有异议。

    叶正昌看上去得有100岁了。村里不少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这执拗,不开化的老汉哪天摔个一跤,一命呜呼当然恶毒了些,中个风啊,半身不个遂也是能接受的啊。

    但是老头子虽看着老却精神矍铄,精瘦的身板儿说话中气十足,就像他还能再活个100年。

    “你给我闭嘴吧,混账东西!那是破庙吗?”

    这会儿老汉怒了,破口大骂,药篓扔到一边儿。带着点抽太多旱烟的口气和唾沫星子喷洒在叶信的脑门上。

    “那是咱们郎村的根!”

    “那是能典出去的地儿吗?”

    老头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他抡着手里老木头做的厚拐,每一下都粗重还带着风,乍看过去就能让人龇牙咧嘴,幻想着那疼。

    “让你浑!”

    “混账玩意儿!”

    “不孝子!”

    叶信也不敢躲,就琢磨着让他爹消气儿,只苦巴巴哀哀地叫着。

    “欸,爹你轻点儿打!”

    叶信偷眼瞅瞅他爹,他自己皮糙肉厚,但是他爹真使力可别闪了腰。

    “轻?混账玩意儿,我还嫌这东西不称手呢!就该让狼给你叼了去!”

    老头猛地扔掉拐杖,脸色阴沉。

    叶信翻了个白眼儿:“您倒是找去啊....”他小声嘟哝。

    “说啥玩意儿呢???!”

    “那又不是典出去!”叶信抬起头,委屈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信那套!何况那剧组就是租用个场地,租个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一个月他们就走了!”叶信越说,看他爹脸色越黑,额角滑下来几滴冷汗,声音也小了下来,“租一个月就给咱们三万啊.....”

    老头一口气堵到心头,上不去下不来:“三...三万...你就敢把....”

    “混账玩意儿!”老头差点儿背过气去,“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祖训了??!”

    “这都多少年了……还讲那老迷信……”

    叶信小声bb了下,不敢大声让他爹听见,不然又得是一顿狠抽。

    老头在空地上焦躁地绕了两圈,瞅了下他装孙子的儿子一眼,阴阳怪气哼了一声。随后拐也不去拿,就气势冲冲地往郎庙走。

    叶信跪在原地,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浑身冷汗唰唰往下流,冲向他爹:“爹,你去做什么?”

    老头子没理他,依旧往外走。

    叶信急了:“爹,你别去!咱们违约是要赔十倍价钱的!”

    老头子脚顿了一下,回头叉着嗓子:“赔的话,你就卖给人家去!你也就那百斤肉有用了!”

    “随你去卖命还是卖啥,赔去!”

    “爹欸!不行啊!”

    叶信扯着嗓门喊,他腿跪麻了,又挨了大半天的揍,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爬起来。

    眼见着要劝不住老人家了,他急的满头大汗,趔趔趄趄爬起来,匆匆转回自己屋里,拿出把老的看着都要哑火的枪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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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叶正昌黑着脸一路从村子这头刮到那头,熟识的老人纷纷连拖带拽地拉着还想看戏的中年人和年轻人往自家走去,还都坑着头,也不敢看热闹了。

    维持秩序的人见到这个场景心内有些诧异,但是看着叶正昌一把快散架的老骨头,又实在生不出什么畏惧心理。

    叶正昌看见在郎庙里架上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眼睛都红了,生生突出来,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们主事的呢?”叶正昌的嗓子粗哑,带着些冷厉。

    工作人员被这眼神盯住,竟有些紧张,几秒之内完全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

    这么一拖延,叶信总算追上了自己的爹,手里的老式枪让工作人员白了脸,怒斥道:“你要做什么!”

    叶信忙赔了个笑脸,拽住自己老爹:“兄弟,别怕!这不是我们这儿山里狼多吗,多准备点儿,有备无患。”

    叶正昌看着叶信手里的枪,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孽障!你要做什么?”说着就要去抢他的枪。

    叶信灵活地躲过他的手,拽紧他的手,面庞用力到有些扭曲:“爹,一个月而已。三万足够让小弟去大城市治疗了,你不明白吗?”

    叶正昌梗起脖子:“那也不能糟蹋这里!”

    “至于小阮...小阮...那是他的命!”老头冷着脸,藏起自己的愁。

    叶信见劝不住自己老子,唇白无涎,他蓦地捏紧手里的枪:“爹,这个破庙就比小弟的命还重要吗?”

    “对!”老头笃定的话没有一丝颤抖。

    看着全程的工作人员自觉不好,偷偷冲旁边人使了个脸色。这边儿看来有问题,说不准还是得主事的人来。

    叶信捏紧手里的枪,挺起自己的背,红着眼睛:“那....今天,您敢让他们来,我就敢打死他们!”说着,他取出裤腰后袋子里拴着的几颗散弹,填进枪杆。

    老头抽了口气,晃了晃,矍铄的精神失了神,他哆嗦着手指指向叶信:“你...你.....混账东西!!”

    “好,翅膀硬了啊!”老头喘着气,“当初...是我一意孤行,就不该心软,竟让你们这群乌七八糟的人进了这儿,你就同你妈妈一样....”

    叶信一听这话,鼻翼猛然鼓动起来,死死瞪住自己的老子,脸红脖子粗。

    叶正昌嘴一瓢,别过头,没说下去,只冷哼了一声。

    工作人员连忙挡在父子两中间:“冷静,大叔,有事好商量!”

    “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老子守得住这片天,还是你小子翅膀够硬。”老头站稳脚,脸色沉沉,随后打了声音调怪异的哨。

    叶信脸白了,抓紧枪,大骂老爹竟心狠至此,忙拽住工作人员:“快,快,疏散你们的人,狼要来了!”

    工作人员被拽了个踉跄:“什么?!”

    场内乖乖躺着做尸体的长生突然动了动脖子,看的群头胆战心惊,在场外张牙舞爪,面色狰狞。

    长生不再动弹,只神色间微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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