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和日丽的下午,风吹的柳条左右摇摆,我与齐荰相对而坐,一个丫鬟在远处抚琴,琴声时隐时现,一个丫鬟在旁边泡茶,茶杯碰撞声与鸟鸣声重合。
琴声瑟瑟。
我所不知道的是,我能如此安逸的坐在这里,这背后所发生的博弈。
薛氏从锦桃那里得知一切,气恼至极!她的儿子哪怕不愿娶妻,也不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庶女可以染指的。不知道那个庶女回去又会如何编排,她干脆先下手,断了她的念头,把她纳进门做一个侍妾,怀上孩子便好,没怀上.....
幸在她侄女的儿子生辰就在近日,她不想扫兴,忍下这口气。那日她与平宁郡主,带着齐衡去参加生辰的宴席,庄师娘与庄夫子坐在上席,祝贺完后庄师娘淡淡的提了现在的学生,还未出阁,虽是个庶女,但一直被她带着教,品性自是没得话讲,让诸位妇人帮着相一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学生不做旁人的妾室。薛氏静默了,她可以不顾及盛家,却不得不顾及庄氏夫妇在京城的声望。
齐衡敏锐的感受到自己大伯母神态的变化,他原本就担心盛墨兰那日之举得了薛氏的嫌。他这个伯母往常是很好说话的,可一旦涉及齐荰的事就变的特别可怕。齐衡心下不安的回府,直奔齐荰的院,齐荰已经好很多了,落夜,他正在打坐。
齐衡气喘吁吁的过来,求他救盛墨兰。
齐衡:“哥哥,求你救救我师妹。”
齐荰:“你师妹?那个盛四小姐?”
齐衡道一句“正是”,而后着急的说出自己的猜测。齐衡知道盛家三个姑娘心气都不低,如何委屈的了去做旁人的妾室。他哥哥自是一个君子,但这病一直在这里,让如花似玉的墨兰嫁过来,往后却永远隐没在这座宅院里,实在于心不忍。
齐荰愣住了,他原以为那日附身亲他的是一个丫鬟。身穿月牙底桃花纹的长裙,衬的她如他栽培的那株茉莉花,温婉易碎。垂头的时候,发髻上的佩饰晃动的叮当作响。她身上有一阵暗香,并不浓烈,却让人印象深刻。
他醒后,独自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有那么一个丫鬟,以为被薛氏排遣走了,于是那情绪便淡了。
原来是盛四小姐。
齐衡说的没错,他大哥想做的事,没有一个人敢去质问。同样,齐荰想要保的人,没有保不下的。
薛氏柔和着表情,那般轻言细语生像是怕惊着什么:“你若喜欢那个四丫头,纳进府,日日可看到,岂不好。你想认她做妹妹,她也不能常常来府陪你。”
齐荰:“母亲,若因为喜欢花,便将它折枝,几日就枯萎了,失了颜色也难以让人心生喜爱了。”
薛氏:“你喜欢哪般做,便哪般做,你想认她,我也认她。只要你开心,适意,母亲便也开心了。”
齐荰:“母亲,这一世是元安让你费心了,若有来世,望上天赐我一具健康的身体,让我好好尽孝。”
薛氏:“你莫要这样想,母亲心甘情愿的,只要你好好的,娶妻也罢,考取功名也罢,都不要紧。”
于是第二日,齐承宣便特意去跟盛紘提了这件事,打着盛墨兰救人的幌子,不知情的盛家为能攀上齐家万分高兴。他们诸不知盛墨兰从一开始不过是薛氏给齐荰招的一个玩物,一个鲜活的陪着齐荰解闷的玩物。
齐荰知道吗?如何不知呢,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氛围中,只是他的玩物待遇很好,哪怕被他厌了,也会被好好的照顾收藏着。因为薛氏无时无刻不活在这唯一一个儿子去世的恐慌中,她竭尽全力的从全国各地搜寻尊贵药材,甚至保下那个有精湛医术却经常得罪权贵的杨太医。齐荰想要的,喜爱过的,便就是她想要的,喜爱的。齐荰从小到大喜欢的玩物,穿的用的,都被她细心的保存着。
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万幸没生活在现代,不然为了这唯一一个儿子的命,拥有这般财富和地位的她去动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齐衡正是看出这些,才为自己的师妹深深的担忧,齐家的大门,跟齐家一样权贵们的大门,没有与之匹敌的地位的女子最好不要迈进来。
我享受着阳光的温度,却忘记另一半地区的人在承受着黑暗。自以为自己得了运,却不知道一切不过是上位者言语间的结果。
齐荰侧头看着被阳光照射的暖洋洋的四小姐,心里是怀抱着一丝好奇的。被他弟弟齐衡三番两次过来求情的女孩,第二次是前几天,求他保下盛四小姐。第一次是她迷路误闯他休息的厢房,齐衡说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她去劝解他,后来回来的时候迷了路。他很好奇,这个盛四小姐是为了什么接近他们这群人,比如齐衡,比如张新芽。
到底是一朵盛世白莲,还是一个可以为了朋友肝胆相照的,真挚的,热切的人。
我全然不知危机已经逼进了。
齐荰突然问道:“父亲给了你什么?”
我恍惚的回头,啊了一声,从自己的袖口掏出那个蓝色锦囊,打开一看是雕刻着花鸟的玉圭,放在阳光下照耀,剔透有光泽。
齐荰细看了一眼:“是古玉哦,整个京城不出十块。”
这么贵重啊,我惊叹着收进怀里,又为自己的嫁妆增砖添瓦了,不知道平宁郡主给了我什么。喜神于色的道:“真的很谢谢齐大人的厚爱,元安哥哥,你有这样的玉吗?”
齐荰轻笑道:“我没有,那种多是给女子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心里却尴尬无比,拼命搜寻话题:“元安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齐荰一脸疑惑:“梦想?什么是梦想?”
系统【你智障了吗?这是现代用词。】
我脸猛的一红,可能是最近内分泌失调了,我:“是对未来的一种美好期望,也可以说是为心有不甘的人设计的词,梦中美好的想法。”
齐荰:“你觉得我心有不甘?”
我反问:“你难道不梦想着去做什么吗?”
“哈哈哈哈!”齐荰不答我,忍不住低声大笑起来。
我恼红着脸颊,解释道:“人生而在世总是有诸如此般的不如愿,所以梦想应运而生,以此填补现实与理想之间的鸿沟。”
“那便是妄生了,世间之人绝大多数生来便已有定论,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职责出生。”齐荰止了笑,看着我:“众生生活在色境里,便产生了我与时空之间的对比,他们保持着自我,又不愿去接受这世间的差异,于是便生妄念。皆是妄然!世道不会因为梦想而改变,唯有正视自己,如同佛那样,无我,主动的去接受,去融合,这样才能顺应天道,是为空境。”
“公子居高楼闲情逸致,贫民却衣不果腹。色境也好,空境也罢,□□的饥饿没有解决前,谈何无我奉献。成佛之前,人至少得活命。”我微微偏头,淡淡道。
“但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男子大丈夫,应当修身齐家治天下,以国泰民安为己任。女子就应贤妻良母,教育好子嗣后代。先人早有明确分工,为何要去违背,多生妄念?”齐荰皱眉道:“如果摒弃现实而空谈梦想,便是臆想,如果已有现实根据,又何来梦想?四妹妹,幻象并不值得一提。”
“那便是不能去改变了?”我定定的看着齐荰,头一次鲜明的意识道,自己与他的不同,我们认识事物的坐标是不一样的。这便是我一直不愿意融进这些平行世界的缘由,或许我也在坚持着自己的优越感,我生处的世界,是一夫一妻制,阶级地位简化为谁有钱谁就能生活的好,男女平等的接受教育,一个优秀的女性也可以独自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强调生而为人的本身,而非附庸,而非定论。
为何古代的人崇尚科举,因那是唯一改变自我身份的途径,在一切世袭的时代,贵族永远是贵族,贫民永远是贫民,制度抹杀了人身上的无限可能性。
可怕的是千百年来,游戏规则从未改变,哪怕是自诩公平自由的现代。
我一时默然,齐荰也不再说话。
薛氏那边派人通传,我们站在庭院里告别,忍不住还是说了:“梦想并不是幻象,它的存在是在激励我们自己去成全自己,并非执着的要追求得到什么,而是不要被自己的人性弱点和现实的处境而抹杀了生而为人的可能性。”
“...四妹妹,你的言论真是有趣。”
送行盛墨兰后,齐荰慢步在花园里,快黄昏了多了几分阴凉,锦桃拿着单薄的披风披在他身上,齐荰侧身问她:“锦桃,你有梦想吗?”
锦桃真挚的望着他道:“有,我希望自己可以伺候公子更久一点,更久一点。”
“锦桃,那是......”齐荰看着自己的大丫鬟慢慢红了的眼眶,不再说话。
他开始期待盛墨兰下一次来访了。
经历一场心灵对话,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任务,要如何才能尽快实现呢?这蠢蠢欲动的嫁人梦想。
去忠勤伯爵家的时候,我穿着那日挑选的装扮,又将薛氏送的我手镯和玉佩戴着,不比如兰的亮眼,但也丝毫不逊色。
忠勤伯爵府是一座老宅院,没有襄阳侯府那么精致华贵,但处处显露的古朴之意彰显了这个家族的经久不衰。
袁文樱因为上一次宴席与明兰亲近许多,这次她招待来宾,亲热的拉着明兰四处参观,如兰被王氏拉去妇人区了,我独自坐在暖阁里,暖阁里还有其他家族的小姐,但个个矜持着身份不随意问人,我落的自在,吃着桌上的点心蜜饯。
永昌侯府的梁老太太来时,是惊起一阵动静的,坐着的妇人们都起身问好。忠勤伯的姐姐,现已嫁入寿山伯成为黄夫人,她的长女嫁给了梁家三公子梁熠。本来这寿事,身居伯爵首位的永昌侯可来可不来,但最近府上出了事,梁太太不得不四处出席宴席替家里的老么寻亲。
忠勤伯府已有一门亲事在了,相人也便利很多。梁太太坐在上座,黄夫人笑容可掬的替她将那些小姐们招到前面,一一进礼。
黄夫人:“这是我弟媳家的小女儿,袁文樱,这边是我弟媳家娘家的小姐们,那边是我二侄媳妇家的三个妹妹。来,一一向梁夫人行个礼瞧瞧。”
不是我吹,虽然孙嬷嬷教我们礼仪的事,早就过去好久了,但就那点低也够我们三个在这里吊打她们了。尤其是上回襄阳侯府里那出,如兰被王氏修理的整整齐齐,明兰也跟着学了不少。我款款行礼:“盛墨兰见过梁夫人,黄夫人。”如兰其次,明兰最后。
梁夫人笑眯眯的朝着这边道:“多传盛家教女有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在府上可曾读过哪些书?”
“老夫人夸奖,三个妹妹献丑才是,在府上也只念了女诫和孝悌之类的书,多是习女红为主。”华兰挺着肚子坐在右侧笑道,王氏坐在她旁侧时不时替她将裙摆整理一下。
梁夫人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我倒是听说,李慧娘现带的一个学生就是盛家的。”
黄夫人见她不看自己家族的姑娘们,减了几分热络,道:“可是哪位啊,出来给大家瞧瞧。”
我上前一步屈礼,盈盈道:“墨兰见笑了,只在师娘手下受了几年学,大多以习礼为主。原是我家向来崇文,便让多学了几分。”
“我还听说,你因礼仪极其标志,入了齐大夫人的眼,而且她还收了你做干女儿。”梁夫人说的风轻云淡,却如一颗惊雷原地爆炸,华兰的婆婆不加掩饰的与旁边的妇人窃窃私语,连华兰也大吃一惊追问自己的母亲,王氏简单的说了一二。事实上,她不希望盛家太显眼了,这样会波及到如兰和齐衡的亲事,平宁郡主那边定是不希望他们这边得到太多非议的。
黄夫人暗下惊叹,原来如此,梁夫人为何瞧不上她家的女儿了,这盛家真是不声不响出人物呀,她忙笑着夸奖道:“原是这般身份,又是庄夫人的学生,又是齐大夫人的干亲,盛家果然出好女,盛夫人,你可得好好说一下是如何教女的。”
“黄夫人夸奖了,我在府不过教导她们要知书达礼,尊长爱幼,要懂得本分不可失了规矩。”王氏客套的答道,虽然事实上她只教了一个如兰,明兰是老太太带的,墨兰是李慧娘带的。但这好名声还是要应承的。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转到教育子女身上,我们一行人退坐了下来。
期间梁夫人频频望向我们这边,弄的我和明兰如兰背挺的直直,喝茶都端出一番气势。旁侧袁文樱的几个姐姐嘲讽了几句,被袁文樱瞪了回去,倒也无事。
至于梁夫人相中了谁,真是不可知呢。
我忐忑不安,这也算是第一次见未来的婆婆啊。
系统【不要高兴太早了,世事无常,梦想路上多曲折。】
我避在茅房几乎咆哮:“我都要十七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求求你指引我嫁出去吧!”
【今年,恐怕是不行的。明年开春,定能嫁出去,我保证!】系统对天发誓道。
“今年是流年不利吗?”我差点没把如兰都要定亲给甩出去了。
【老盛家的大房太太死了,你们要回去奔丧,那么至少两个月是不能谈论婚嫁的。这个秋天要补试上半年没有进行的殿试,到时候整个京城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一般也不会选这段时间出嫁。那就剩冬天了,冬天,你干哥哥齐荰。。。。】系统徐徐道来。
“齐荰会怎么样?”
【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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