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食盒打开,矜持的挑了一块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长柏半蹲在我身边,身为二十四孝好男儿,长柏别说打女生,就是让他粗着脖子跟女生斗嘴都鲜少有过。盛紘在府上没少揍过长枫和长栋,他有时撞上,还会体贴的关上门,他觉得男孩皮糙肉厚,打便打了。但府上的四个小姐,一直以来是一个也没动手过的。
而今第一个挨打的竟是庄师娘带的四小姐,为了何事?不管何事都不能打!
我被长柏盯着看有些不适应,仰头道:“二哥,我有点渴。”
“二哥去给你拿水,再把你嫂子叫过来给你搽药。”长柏立马起身往外走,走了一段路才想起,食盒底层有热汤,折回去打算告诉墨兰先喝着。到门口,看到跪着的墨兰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鼻头一酸,没有一进去,往外疾步走去。
我是真的饿慌了,就中午啃了一个馒头,晚餐也没吃还挨一顿打,真是惨兮兮。
吃完上面的糕点,打开横板,发现下面有汤和切开的水果,大喜过望,一顿风卷残云。
“满足。”
将餐盒整理好,放到一边。肚子饱饱的,有点困呢。我心大的跪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哗啦。
门被推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她手上端着干布,和一些膏药。
我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坐在座椅上,睁开眼,是师娘!
即使面对盛怒的盛爸爸,冷淡的盛老太太,以及嘲讽我的王氏,我都没怕过。可一旦面对的是师娘,我毫毛倒立,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跪端正:“师娘...好。”
几个时辰前,李慧娘在君兰院备好茶,等着四小姐从寺庙回来。左等右等,结果等来的是神色慌张的江氏,江氏讲事情概括的讲了一遍,问她:“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李慧娘面色阴沉,正与江氏商议,长柏的丫鬟找过来,说长柏唤少夫人去给四小姐擦药。
“擦药?”李慧娘吃惊道。
江氏见瞒不下,便将四小姐挨打的事说了出来。李慧娘当即进了内室翻找东西,而后一路去了祠堂。江氏赶紧派自己院的小厮丫鬟赶去清路,把李慧娘去看四小姐的事隐下来。
另一边,长柏吩咐完丫鬟,闷着气走去盛紘那里。
“父亲,你何故还打上妹妹了!”
他跨步进来时,盛紘正在独自喝酒,一杯接一杯,见了他,也脸色不好道:“还不是做样子给你母亲看的,你刚从祠堂过来的,给你四妹妹送了垫子没?”
“去送了,还看到四妹妹一胳膊的红印,肿的老高!”长柏语气不敬。
“呀!肿了,我还打了她后背,赶紧让玉荷去涂药!”盛紘放下酒杯,这会他气也消了,酒精上头,推着长柏让他去找江氏,一边暗自踱步,思量着等天暗一点得亲自去看一眼。
祠堂内,只点了几根蜡烛,暗沉沉的,瞧不清师娘的面色。我已经端正跪了一刻钟了,膝盖隐隐作痛,背也挺的酸痛。
“我往日教你的,你一出府就给我全忘了? ”庄师娘见墨兰道了句好后,就再也没开口解释什么,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粗粗的柳条,厉声道:“伸手。”
我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抽泣的伸出手,啪!啪!
“说不说!为什么独自跑开!?”
庄师娘在教育上,比盛紘更严格,每一鞭都力道十足。
我的手瞬间肿的老高,受不了的哭着说:“呜呜,师娘,我没有因为我自己的事跑出去,我是与陈新芽有约。”
“有约?什么约?”庄师娘止了鞭子,口气缓和点,放下鞭子,伸手替我把泪痕擦掉。
我缩着头:“我不能说..”
“可以跟我说,我也是她老师!”
系统【说出来,师娘才能救你。】
我低着头,陈新芽定不愿我将这件事声张出去的,若她见到冯士清还好,没见到,一旦事情泄露,这辈子谁也护不住她。
一室沉默。
“你呀,你就是这般倔!”李慧娘颤抖着声音说道,跪着的少女低垂着头,发丝零乱,双眼哭的通红。
我听师娘的声调变了,抬起头:“师娘...你别哭...”
祠堂内,庄师娘流着泪替我上药,我沉默着不说话。
门口,来了的人又独自走了。
我跪了一夜,除了上半夜手也痛,胳膊也痛,背也痛,下半夜我就睡昏过去了。
我不知有好几个人因这事通宵未眠。
盛紘顶着黑眼圈没精打采的上朝,又去工部处理职务。他一脸丧气,引得他下属问了一句,是不是内宅不和。盛紘没好气的回骂了一句,便拿着公文说要去送给户部。
“盛大人,请止步,晚辈冯士清有话要说。”
盛紘疑惑的回头,旁道上赶来一个从六品少尹朝服的青年男子。冯这个姓在京城不多见,尤其是这里,见的都是那个出过宰相的冯家后代,盛紘跟着作辑,态度恭敬道:“不知找老夫何事,请说。”
“大人客气,我是来道谢的。昨日广济寺,盛家四小姐陪同我未过门的妻子去求签,得了上签,回去后她让丫鬟特意送给我分享此事。”冯士清上前与盛紘肩并肩,微微躬着身感激道:“我未过门的妻子性格胆小,亏得盛四小姐陪同,冯某感激不尽,下月中旬便是我大婚之日,这是喜帖,恭候盛家主母携带小姐来府贺喜。”
这可是京城冯家的喜帖呀,盛紘接的时候手都抖着,这是与京城冯家搭上线了呀!长柏和长枫未来的官场可望,盛紘乐的说话都不利索:“那是小女墨兰的荣幸,恭喜恭喜,下月我定来,不对,我定让内人携带我那三个女儿上府喝喜酒!”
冯士清一脸笑意的送别了盛紘,他的小妻子怎会胆小。那等事,放在享有清廉,教子有方的官场新秀盛家,恐怕,昨日一回府盛四小姐便得了一顿家训吧,而且还不轻。从早朝时盛紘一脸萎靡,精神不济就可瞧出一二,打到他自己都心疼了。
冯士清何等心思的人,与他同道出来的,而今大多一波三折,唯他五年如今朝。
劫,是不可能的。
盛紘头一次迫不及待的下朝,一路用手小心的护着袖口的喜帖。刚进盛府便万分懊恼,四丫头现在还跪在祠堂呢。
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在庄师娘打算借着王氏的人脉进冯府一趟时,盛紘便将冯家喜帖的事散布开了。
盛老太太昨日回来,就一直思索一件事。这个四丫头,她是越发瞧不透了,原先说三岁看大,盛墨兰自幼就是个心气高的,行事高调。但现在,府上有传如兰娇惯的,有传明兰太冷静不近人情的,偏偏到墨兰都是好话。要说背后没有那个姨娘操作,她是不信。但盛墨兰行事的确不像是能一声不响跑去私见外男的。
事出有因,她很快就知道了。
手里翻看着那份喜帖,京城冯家,连襄阳侯府的平宁郡主见了那老太太都要恭敬敬茶。他府一旁支的主母,那日广济寺一遇,王氏与她也要笑脸相迎,而今,这算是嫡血脉一族的四子冯士清与陈知府独女陈新芽喜结连理。陈新芽在登州就与盛墨兰交好,她怎么就漏了呢?
盛明兰端着洗好的水果,看到那一抹红纸,心里咯噔一声,轻声道:“祖母,此次是我行事鲁莽了,我若不管这事,也不会..”
“你没错,但是下次不要太情急了。” 盛老太太将喜帖收好,抬手止了明兰的话。
“是,只是日后,恐怕林姨娘和四姐姐就盯上我了。”
“有我在,她们还欺不到你头上来。”盛老太太眼神低沉的安抚了一句。是她们小瞧了四丫头,若昨日她开口解释,事情便过了,偏偏她不解释。是吃准盛紘这个士大夫最看重骨气,最欣赏重情重义之人吗?
风水轮流转。
盛紘和盛老太太坐在上座,王氏坐在左侧座第一个,下面是江氏,隔着些距离,林姨娘摇着团扇坐在凳子上。而我坐在右侧第一个,熬了一夜,面色青灰,浑身僵痛。如兰和明兰依次坐在我下头。
盛紘解释完,道:“昨日,是你们误会了四丫头。她不是没礼仪,是与陈家千金有约在先,陪同她去求签。就算陪同她去见冯士清,也无妨,人家已经定下来了,下个月中旬就大婚了。”
盛老太太拨弄着佛珠道:“原是我老糊涂,没问清,就先入为主。墨兰,是祖母糊涂误会了你。”
“祖母。”我轻唤了一声,咳了两下:“是墨兰的错,没有事先禀告,只想着陈妹妹是要与我说私密话,便冒冒失失的去了。我也是真不知道,那边与外男隔的那般近。虽六妹妹提醒我,但那时我急着赴约,也没放心上。咳咳”
“四小姐惯是为他人着想为多,不像其他人,事情没弄清楚就开始喊捉贼。”说的后面,林姨娘狠厉的望向明兰。“若不是她们自己一惊一乍,怎会引得老夫人怀疑,误会了。”
王氏在墨兰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想打断了,但她自知这一次理亏,忍着,轮到林姨娘夹枪带炮,她才不满道:“如兰是看到明兰去了,担心出事也跟着去看,回来也是如实禀报,没扭曲一点,她也没那文采和心计。”
“呵,那四小姐有文采,就是有心计咯。那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是心计深,个个盘算着怎么去诋毁他人!”林姨娘呛回,随着墨兰和长枫长大,她鲜少与正室正面刚,今日看着是动真怒了。
盛紘握紧茶杯,左右为难,即不敢去劝林姨娘,也不敢替王氏说话,最后将眼神投向老太太。
“我还坐在这里呢,我还没死!”盛老太太看也不看盛紘,重重的拍着桌子:“昨日之事,原是我错了,难得让我在这端茶谢罪,才了!?”
内室一瞬了无声息。
林姨娘幽幽摇着团扇,无所畏惧道:“怎会是老夫人的错呢,传话的分明是五小姐和六小姐。她们自己昨日说的那般有理,于是罚了墨兰,心服口服,可现下大家都知道,那是误会,人陈小姐未来夫君特意送这请帖,不就是解释了吗。即如此,五小姐和六小姐难得就不应该因为自己口舌之误,受罚吗?”
王氏急促的呼吸了几口,侧头看着盛紘。
盛紘抬头,放下一直捧着的茶杯,起身道:“是也要受罚的。”
我侧头隔着如兰与明兰对视一眼,呵,昨天不是说的一套一套的吗?演戏装可怜谁不会,我忽的从椅子上起身,跪在盛紘脚边,仰头看着他:“父亲,不要责罚两个妹妹,她们也是为我清誉和盛府的清誉着想。虽有误会,但出发点是好的,我已经受了罚,就不要让两个妹妹也受这罪了。五妹妹恐怕连句重话也没受过,六妹妹侍奉祖母这么多年,一心一意。”我回头看了一眼她,慢慢道:“也是为了盛府,这件事便过了吧,日后墨兰自是小心谨慎,莫再惹误会。”
林姨娘伧然一笑道:“四小姐受了罪,知道那滋味,所以不忍自己妹妹再遭罪。可昨日,那两个妹妹倒是巴不得撇清关系。”
“好了!”盛紘喝止住她,屈身扶我起来:“起来,我不罚跪她们,但女诫还是要抄的,抄五十遍!三日后给我看。”
“谢父亲宽宏大量,四姐姐爱护,明兰知错。”明兰从椅子上跪下,老老实实道。“认罚。”
如兰望向王氏,见她朝自己努嘴,也跟着跪下道:“女儿也认罚。”
我被盛紘扶起,猛的咳嗽起来几乎晕厥,盛紘急色的让丫鬟上前扶住我,他跟在后面道:“把府上大夫请过来,快去!”跨出门,回头道:“母亲,我就不送您回院了。”
“领四丫头看病要紧。”盛老太太摆摆手。
林姨娘跟着起身行礼告退,接着王氏拉起如兰告退,江氏紧跟而上,一下子堂内只剩盛老太太和跪着的明兰。
外面有杜鹃啼叫。
快春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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