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从天而降

    黄蓉等又进了十丈,但仍不见杨过动静。周勐皱眉道:“郭夫人,咱们进不得了,若再不回头,这些人都回不去了。”

    黄蓉心知如此,但仍犹豫片刻。程英道:“师姊,你们回去,我去救杨大哥。”

    黄蓉闻言勒住她的马道:“莫要冲动,咱们先回去商量。”正在劝着,忽然前方帅台一阵震天之响,一个闪电劈过,只见一个人影冒着大雨跃上棚顶,手持铁剑,将整个棚子掀了起来。

    黄蓉惊呼:“是过儿!”程英闻声一阵欢喜。

    周勐却道:“他这般大的动静,怎么脱身呢?”

    黄蓉见状,忽然皱眉道:“不好,他没想脱身,他还要去刺杀查剌温!”

    程英吓得俏脸惨白,拼命呼叫,想要将杨过喊下来,但她声音再大,也淹没在这滂沱的大雨,震天的厮杀之中了。

    周勐再斩一小卒,对黄蓉道:“郭夫人,咱们若再不回头,真的回不去了。”

    黄蓉担忧道:“可是过儿——”正说着,忽然两声叱咤自东面传来,只见一队生力军从他们来时的山坡直奔他们而来。

    黄蓉定睛一看,不由又惊又喜,却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两个,后面跟着耶律燕完颜萍与陆无双。两兄弟不知哪里来的兵马,跟随着他们几人一路冲杀,蒙军见黄蓉等是强弩之末,打得先消耗再围歼的主意,只是帅台出事,一时未来得及反应,倒给了武家哥俩可趁之机,不多时他二人已到黄蓉跟前。

    黄蓉急道:“你们怎么来了?芙儿呢?哪里借的兵马,有多少人?”

    武修文道:“师娘和爹爹师叔一起杀敌,怎可少了我们?芙妹说去搬救兵,不知何时才到。”

    武敦儒跟着道:“唐州大败,守将弃城逃了。他们是从唐州来的残军,我们回来遇到,说是来投奔襄阳。我们就给带来了,有五千多人,只是甲胄不全。”

    黄蓉点头:“如今何人率领?”

    二武身后是个颇为英俊的少年将军,腰佩长剑,同耶律齐年纪仿佛,闻言当即驱马上前施礼道:“末将范逸见过郭夫人。”

    黄蓉见他眸清神定,身子扎实,只是似也连日赶路,眉宇略有疲色,便问道:“还有气力杀敌么?”

    范逸道:“郭夫人但有所命,末将纵死不辞。”

    黄蓉道了声好,叫周勐引伤兵作为后援,方向视线移向耶律燕与完颜萍。耶律燕与武敦儒并辔而立,朗声道:“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黄蓉望了眼耶律齐所在的山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武修文也扭头看向完颜萍,完颜萍冲他温柔一笑:“你那时不顾性命也要救我,难道要我此刻弃你们而去?”武修文眼眶当即一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无双绷着脸不发一语,似是对杨过当初将她放倒之举怒气未消,但看样子也是决计不肯离去的。

    黄蓉无暇再劝,带着二武范逸耶律燕完颜萍率新军仍朝帅台杀去,程英已杀的脱了力,知道自己无力再跟,只嘱咐无双定要救回杨过,自己则跟着周勐退了回去。

    帅台之上,遮棚给杨过掀开,倾盆大雨涌了进去,守卫一阵慌乱,只见杨过握着玄铁剑从天而降,见人便杀。台下守卫听见台上震动,一股脑的涌上来护驾,帅台虽大,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反而便宜了杨过,反正除了他自己尽是敌人。短兵相接,倒免去他防备弓箭手的麻烦。

    他虽杀的兴起,但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他不去纵跃闪躲,查剌温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见他生得秀眸红唇,好个清俊模样,对左右笑道:“我还当是位英雄,哪知宋人竟派个长得跟娘儿似的孩子来。”说着对杨过以汉语大喝:“娃儿,谁派你来的?”

    杨过挥剑一闪,瞥了他一眼,见他约莫三十来岁,满面虬髯,长得甚是英武,这声娃儿似也当的,心中却道:“萧歌璧那般美貌,竟嫁了个莽夫,难怪要对耶律兄念念不忘。”念此忽然灵机一动道:“尊夫人谴我来的,你不知道么?”

    查剌温当即怒道:“胡说八道,你怎会识得我夫人?”这时左右道:“大帅,这刺客身上穿的似是夫人护卫的装束。”

    查剌温闻言心中猛地一跳,忙道:“我夫人呢?你把她绑到哪里去了?”

    杨过边杀边道:“还用绑么?你夫人迷上了我,甩都不甩不开。”

    “胡说八道!”查剌温脸涨得紫红,提刀怒起叫道:“让开,我要亲自宰了这小子!”

    身旁副将拦道:“大帅息怒,这小子故意诈你,不可上当。”

    蒙军杀之不尽,杨过受了伤后力不继,巴不得他亲自下来,见他不上当,又大声道:“萧夫人早跟耶律齐跑了,你做了活王八,还在这儿装孙子?”

    查剌温沉声道:“你见过我夫人?”

    杨过朝他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尊夫人那般风华,真是叫人一见难忘。”查剌温当即再不顾阻拦,提刀踹开守卫,冲着杨过劈来。杨过正等着他,反手一剑劈在他刀刃上,发出激烈的金属声,查剌温的长刀当即给卷了刃,虎口也给震得流出鲜血,不禁大讶:“这少年年纪不大,膂力却大得骇人。”连忙退避闪躲。

    杨过岂容他躲,挥剑便刺了过去,这一剑无任何招式可言,却是拼尽全力的一剑,杨过笃定,这一剑查剌温绝闪不过。

    他果然没有闪过。

    杨过这一剑将面前之人穿喉而过,刺得又辣又狠。

    然而等他细看,刺中的人却不是查剌温。

    原来方才站在查剌温左侧副将猛然踹了一个兵卒一脚,使他挡在查剌温身前,查剌温跌坐在那兵卒背后,骇得脸色发白。

    那副将连忙两手夹在他腋下将他拖到层层护卫后面,垒起盾牌形成一道坚壁。

    杨过暗道可惜,刚拔出剑来,身子一颤,小腹已给刺了一刀。

    这一刀刺得甚深,杨过只感到一阵晕眩,咬牙回剑将那刺自己的兵卒砍倒,却脱了力,只听咯噔一声,玄铁剑插在地面,杨过单膝跪地,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握住腹部伤口,他神情已渐渐恍惚,也不知道刺中了腹部哪里,只知鲜血一股股往外冒,右手自是全无知觉,却已是鲜红得辨不出先前的颜色,任大雨怎样冲洗也没见丝毫褪去。

    众将见他虚脱倒地,刚欲上前乱刀分尸,却听查剌温大呼:“生擒他,本帅要活活刮了他!”众将高声领命。

    杨过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咬了咬舌尖,勉强回复一丝神智,但也知自己无力再战,暗道要死也要拉着鞑子狗垫背,刚蓄了些力站起身来,忽然听到蒙军呼喊。

    杨过一呆,却没听懂他们在喊什么,但见台下蒙军各个露出惊惧之色,似是拼命躲避什么。

    查剌温闻言也吓得白了脸,指着他唇抖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杨过不解,暗道你怕我也不至于怕得这副样子罢?却觉身后一丝叫人颤抖的凉意,打在身上的雨似乎瞬间结了冰。

    杨过有些心虚的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一对灯笼大的黄色眼珠在夜雨中显得分外明亮,杨过还来不及叫出一声,便当着众人之面,连人带剑给一条几十丈长的通天血色巨蟒一口吞到嘴里。

    黄蓉悲呼一声“过儿”,无双当即跌下马来。众人等见了此情景,皆骇得浑身发抖,不知该作何反应。谁也不知这么大的蟒蛇是从何处来的,它在蒙军中穿梭行进,如入无人,身子尾巴偶有摆动,凡人触及即死。蒙军欲以弓箭反击,他的皮若铁甲,箭矢皆穿之不透。

    黄蓉深知此物非人力所能抗衡,只得忍下悲痛,收兵后退。

    但血蟒似不愿离开蒙军帅台周围,盘着身子将帅台围了起来,蛇头躺在帅台上下的梯道间,吓得查剌温等人一时不敢下去,害怕惊动这巨兽,如杨过一般给它一下吞进肚子里。

    众人若仔细瞧,那血蟒的口其实并未闭紧。血蟒口内,杨过仰面躺在它柔软的舌头上,却似不堪忍受它口中的腥臭之气,不住皱眉道:“你轻一些成不成?我没给鞑子杀了,却死在你手里!”

    坐在他面前,郭芙紧绷着一张脸,将他腰腹的伤口缠好用力打了个结,疼得他直抽气,但自己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哗哗的流下来,比外面的雨水更多。

    杨过喘了半天气,呆呆的看着她,勉强抬起手来想摸一下她的脸,但又模糊看见自己一手的血污,只好颓然放下手问道:“你说我在做梦呢?还是已经死了?”

    郭芙冷哼一声,没有答他。

    杨过知她生气,忍着痛将身子移到她跟前,似是恰好脱了力般仰躺在她腿上。郭芙推他一把,却听他呲的一声抽气,以为碰到他伤口,一时不敢再推,只好任他躺着。

    杨过当即打蛇随棍上,转脸贴上她温热柔软的小腹,吸着鼻子道:“好香。”

    郭芙哪知他如此无赖,立即喝道:“滚开,不然我先宰了你。”

    杨过半点也不挪动,口中道:“宰便宰罢,我闻了一日的血腥味儿,还怕多些我自己的血么?”

    郭芙听得心里一痛,颤着手抚上他的背,动作虽轻,但只消一动,便觉出他浑身疼得僵直,不由颤着声问:“你究竟受了多少伤?”

    杨过躲在她怀里闷声道:“肯定没我杀的人多。我第一次杀这样多人,死了会不会下拔舌地狱?”

    郭芙摸着他的脸道:“下地狱也有我陪着,你怕什么?”

    杨过闻言猛地想到大战前自己的幻象,心里升起一股温情,伸手抱住郭芙的腰,只觉脑海中又是一阵晕眩困意。忽然间,杨过心中害怕起来,害怕这又是幻象,是他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其实什么都没有出现,真实的他已经可能已经倒在帅台的血泊当中不省人事。

    郭芙觉出他抱着自己的手在颤抖,似是觉出他心中的恐惧,伸手捧起他的脸,忽然低头冲着他那已无任何血色的唇亲了一下。

    湿热的唇带着温甜香暖的气息从口中渡来,杨过一怔,猛然醒了过来,当即瞪大了眼,呆了好久才敢看她。

    郭芙也觉得自己举止荒唐,可方才不知怎么就亲了他一下,脸颊火烧,避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杨过哪里肯放过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撑着抬起头含住她的唇,拼命吸允,仿佛一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在吸取凡人的精气。

    郭芙给他吻得浑身发软,又怕他莽撞乱动,只好硬撑着抱着他的头,各中滋味难以言说。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郭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晕厥,杨过方缓缓咬住她的下唇道:“原来我真的没死。”说着摸了摸血蟒的牙床,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多谢蟒兄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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