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查剌温重整旗鼓,蒙军素来严整,见令旗依旧高竖,便依令冲杀,黄蓉见两侧皆有敌军围来,不能硬冲,便也高举令旗,命朱子柳,冷严各领一队千人队,反向而攻。查剌温见对方兵寡至此,还敢反冲我阵,登时杀的兴起,命中军一万迎面而去,冷朱二人与蒙军并不交锋,只叫弓箭手放箭,蒙军举盾牌逼近,将冷朱二人围了起来,且将周勐黄蓉隔在外围,再欲相救已是不及。
查剌温见黄蓉等在外围将兵力分散,也作一个圈将他的万人队围了起来,只是人数太少,心道只消先解决冷朱二人,稍一冲杀便可冲出包围,不足为惧,当即下令先围杀冷朱。
黄蓉见帅台令旗挥动,当即冷喝一声:“拉!”宋军内外手中不知牵了何物,只见蒙军战马尽皆受惊,扬蹄乱蹬,无数蒙军给摔下马背,周勐挽起长刀,带队前冲,将沿途落马者尽皆刺死,不多时便冲到冷严马前。
原来内外宋军手中皆牵了绊马索,索上皆缠着铁蒺藜,夜幕之下,又是大雨,满地泥泞,蒙军自然觉察不出。冷严与他视线一交,策马扯索而奔,宋军两人一组与敌阵中来回冲杀,我方兵少,包围分散,各组间相隔三四马距,决不致误伤,因此全无顾忌,一时将蒙军杀得人仰马翻,万人队所余不过十之二三。
查剌温在帅台上看得大惊失色,但距离过远,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莫名败得如此之快之惨,又担心黄蓉再施有诈,一时不敢下令支援,只先下令侧翼移到正中,摆出防御的架势,守稳为上。
黄蓉先夺一阵,心中暗赞这鞑子将军用兵稳重,若他下令驰援,必将一齐陷入阵中,此时只得暗道可惜。
这时武三通与程英也杀了过来,众人会合一处,武三通道:“郭夫人,鞑子兵多,硬撼咱们讨不到便宜,先进城罢!”
黄蓉秀眉清扬,将令旗朝朱子柳递过去,说道:“朱师兄,你带兵马进城,周将军,带你的人跟我走。”
朱子柳不接令旗,反捉住她马缰,对武三通低声道:“师兄,郭兄弟怎样?”
武三通也低回道:“不好,咱们快回去正经。”朱子柳会意,对黄蓉道:“城中无人做主,必是人心惶惶,大局为重。”
黄蓉凝神望了眼夜幕模糊中的襄阳城门,杏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猛然一咬牙,劈手夺过马缰,将令旗丢进他怀里,夹住马腹招呼周勐道:“我们去接应过儿。”程英听她说话,登时一个激灵,策马就跟了上去。朱子柳见状心急,但他与冷严双方兵马方才与鞑子缠斗,战力远不及周勐那队,再去恐再添伤亡,但亦不放心黄蓉周勐独自在外,他自诩为人洒然,此时也给黄蓉逼的六神无主,只得问冷严道:“咱们怎么办?”
冷严知他与黄蓉熟识,未免关心则乱,当即道:“摆开阵势,待他们赶回时再行掩护,以免鞑子追击。”
武三通喘着气叫道:“咱们不去帮手?”冷严回头看他:“你还有力气?”
这边杨过远远望见战场情景,见黄蓉指挥若定,杀得蒙军弃甲丢盔,只恨不能身临阵中,气得他只得拔下腿上的箭头,先粗略止了血。他方才借着电光一闪,目眩神盲的一瞬,方有机会倒吊在帅台外檐的旗杆下方。蒙人再想不到他仍在帅台,此处众人视线不及,他屏息呆了一阵,见搜寻的人下台去找,方喘了口气,挪到檐角架子底下,将玄铁剑搁在架上,自己仰躺在剑背,剑背远比绳子宽敞些许,他倒不觉逼仄。
只是大雨泼得他浑身湿透,他身上几处伤痕隐隐生疼,虽不是致命伤,但流血颇多,他气血有限,再有动作当不至方才那般雷霆之势。不由心中大为郁闷,不想这查剌温心细若此,早防备人来刺杀。他虽武功高强,但一剑难敌众人,方才猝不及防,尚不能到查剌温近前,若再莽撞,倒不是他刺杀而是被杀了,此刻方想起耶律齐各种金玉良言,自己委实太过托大了些。刚想怎么趁乱溜出去,却见黄蓉带齐人马又杀了回来。
杨过大惊失色,只见黄蓉与周勐程英仅带千人之数直冲蒙军阵中,虽说他们方才也是如此凿穿,但适才是由山坡冲下,地势既高,气劲亦足,且前有武三通反冲乱阵,后有杨过断旗扰敌,方有如此胜绩。此刻却是大战之后,人疲马乏,多有带伤,虽仍带锋锐,攻得却是敌军之坚之地,为智者不取。
不单杨过乱了方寸,耶律齐在山坡上也看得一惊,刚欲张弓,弓背却给人一把握住,只听萧歌璧道:“你射得着谁?”他一皱眉,心知她说的是,但仍不肯放下弓箭。萧歌璧松开手,冲着战阵轻叹口气:“巾帼佳人,丐帮帮主,真是可惜了。”
耶律齐皱眉道:“郭婶婶不是莽撞之人,她必有后招。”
萧歌璧笑着唏嘘道:“是么?你听说过蚂蚁吃得掉大象么?实力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
耶律齐心急带怒,当即拉起弓朝着帅台就是一箭,只是这一箭纯为出气,连准头也未瞄,心知最多射到帅台的棚顶,这样大的雨,查剌温等人都在全神对战,谁也不会去注意。
杨过此刻亦全神在战场中心,见黄蓉周勐进得越来越艰难,查剌温有意将他们引入阵中,但黄蓉却不上当,每进一步,都要将左右两翼清理干净,决不孤军深入,进展虽慢,却避免落入全歼之地。
周勐护她左翼,见她右臂受伤,想换到她右方,又怕她左侧再遇袭,程英亦伤得不轻,无力再护她右方,只硬挨着一口气要见杨过,仍在苦苦支撑。
周勐见实在杀不过去,只得问:“郭夫人,咱们怎么杀的过去?”
黄蓉挥剑杀了身旁一名兵卒,顾不得右臂的伤,换了左手使剑,大觉别扭,方知杨过的苦处,心中更酸,闻言低声道:“怎么也不能。”
周勐道:“那咱们?”
黄蓉道:“咱们再杀十丈之距,若过儿没事,见咱们来接应,他聪明过人,定能想到主意叫咱们知道他无事。”
周勐道:“若他失手被擒,或者已经……”
黄蓉瞪他一眼,看向帅台凝重道:“十丈之后,咱们即刻回城,再看怎样换回人抑或怎样报仇。”
周勐道:“若是他现在没事,给咱们发消息反而暴露了,那咱们岂不害了他?”又见黄蓉瞪他,忙住了口,只听黄蓉冷着脸道:“那是杨过,你当哪个?”程英在旁不住点头。
周勐见她眼神凌厉,吓得不敢再说,心中却委实不知她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哪里来的这样坚定的信心。
杨过见蒙军阵法布置,心中盘算:“郭伯母定来接我,可蒙军人这样多,她如何过得来?”念此抬头看了眼旗杆,心道:“我若再去砍一次旗杆,郭伯母见了便知我无恙,我砍完就跑,那起鞑子狗也追我不上,最多挨上两箭,性命却可保住,只是窝囊些罢了。”刚要行动,不知哪里来的一支流矢,当的一声正好射在杨过搭剑的木架旁,震得玄铁剑都跟着一颤。杨过给吓得登时一头冷汗,缓了数息,方低头看去,见那支箭劲道极强,入木足有四分,且正擦着玄铁剑而入,再稍高些他的脑袋正给射穿,真是好险。
杨过伸手刚想去拔箭,忽然想到一事,面上忽然一喜,便朝战场看去,仍只见黄蓉周勐程英三人,并不见郭靖赶来相援,不由由喜转忧,心中寻思:“蒙军不敢射向自家帅台,流矢必来自襄阳,但郭伯伯不在,谁的箭法这样好?”猛然想起一人,当即顺着箭来时的放向抬头向帅台不远的山坡看去。
杨过眼力惊人,当即看到耶律齐与萧歌璧,心道:“难道他故意来害我?”这念头一起,当即摇了摇头:“我藏在这里,便凑近不仔细也瞧不着,何况这么远,帅台周围又这么多人,他哪里瞧得见我?既非射我,那就是射查剌温了,只可惜给顶棚挡住。”想到此处,抬头望了望帅台上遮雨的顶棚,那顶棚四角皆由盘口粗的木柱支撑,相距都有三四丈远,他要掀翻,必要连断三柱,他现在内息不比以往,且这般距离,鞑子不可能不反应,那时他要脱身可就难了。
杨过心中忖思,在溜之大吉和杀查剌温之间反复为难:若断旗开溜,方才听查剌温与副将言语,忽必烈似是也要来襄阳,若两军会合,那今日打通的合围之势便付之东流,鞑子必会再围襄阳,那时再要突围,便不似今日里应外合般容易了;但若刺杀查剌温……杨过拔下耶律齐射来的那一箭,心道:“这一箭足以致人死命,但方才我动手时,这贼鞑子左右护卫皆持钢板盾甲,将他头顶四周护了个严严实实。便我掀起顶棚,耶律齐也射不死他,非得我入得近前,将他左右护卫撂倒方有机会。”但若如此,他这条小命也非得留下给贼鞑子陪葬不可。
事关生死,杨过心中不定,却见黄蓉已几遭危局,心中更急,翻起手腕看了眼手上缠着的明珠,眸中登时升起一丝柔情,无奈问道:“你说我该怎么样呢?”
这时郭芙的面容似忽然出现眼前,她仰着头就这样看着他,眼中似有轻慢之色,耳畔响起她那又悦耳又可恨的声音:“怕死么?胆小鬼!”
杨过登时大怒,叫道:“你骂谁是胆小鬼!”
那“郭芙”忽然冲他粲然一笑:“那怕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去哪里都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
杨过一呆,手指忽然触碰到明珠,在冰雹冷雨中竟能觉得丝丝温热之意,抖着唇问:“真……真的么?”
那“郭芙”道:“都是你抛下我,我何时离开过你?你等着我,我这就来。”
杨过一怔,脑袋一晃,眼前的倩影却已消失不见,想来是自己失血过多,都生了幻觉,但想起郭芙方才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心中却似着了一团烈火,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股热血直冲入脑无处宣泄,当即猛站起身跃到木架上方,举起玄铁剑,朝着那顶棚支撑的一根木柱猛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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