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黄蓉已安排众人在山林中分散扎营以蔽行迹。郭芙忙无可忙,又见杨过只缠着南信说话,对旁人皆不理会,心中大为臆闷:“你不睬我,难道我要睬你么?”
她离了杨过南信两人,心中盘算着要怎样叫杨过好看,正自想着信步走到关押歌璧的马车左近。
那辆马车距营地有些距离,四围有二十多个兵士看守,都背站在距离马车十丈之地,将其围在正中。这阵势是黄蓉安排,既保障安全,又避免打扰窃听,耶律齐嘴上不言,心中却大为感激。
但兵士之外,武家兄弟、耶律燕、完颜萍、陆无双几人便只能看着干瞪眼。
耶律燕自方才起便对兄长极为不满,见武敦儒将耶律齐送至马车后,便更大发脾气,语气不善道:“你作甚么要背他过去?”
武敦儒赔笑道:“我若不去,也会有旁人去,二哥有伤在身,还是咱们自己人便宜些。”耶律燕气得直跺脚,武敦儒知道她不是同自己生气,只管赔笑,并不同她当真。
陆无双见她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不由好笑道:“耶律姑娘,那女子美得很,就算当真发生甚么,你二哥也不吃亏,你急甚么?”
耶律燕一拧眉,哼道:“容若桃李,心如蛇蝎,倒不如丑得好。”
完颜萍拉着她道:“你放心,耶律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陆无双干笑道:“哎呀呀,人家是前未婚妻,不晓得完颜姑娘怎么称呼?管得着人家么?”完颜萍脸憋得通红,但却知她说得在理,一时眼圈也红了,低下头不再说话。
武修文本想为她分辩两句,见此情态知她是为了耶律齐,不由心中一阵难过,竟没有多说一句。陆无双一时占尽上风,不由大为得意。
五人冷了场子,各自无言,郭芙便在此时走将过来,也不知他们何故,只玩笑道:“那女子是甚么罗刹婆么?要你们五座门神保驾?”
陆无双笑哼道:“是罗刹婆还好,就怕是吸人血的狐狸精,耶律姑娘正担心呢!”郭芙听了一乐,拉着耶律燕笑道:“嫂子别怕,就算她是狐狸精,我们这么多眼睛盯着,决不给大武哥哥多瞧半眼。”
武敦儒委屈道:“我哪有看?分明是燕儿怕二哥给人勾了魂儿去。”
郭芙瞥他一眼,啐道:“呸,大哥才瞧不上她呢!”说着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们说些甚么,说了这样久。”
话音才落,身后一个人道:“想知道过去听听不就是了。”众人闻言转身,无双欢喜叫道:“傻蛋,你肯理我们了么?”正是杨过引着南信过来。
杨过笑道:“何时不理你了?又没有狐狸精要来勾我的魂儿。”无双叫道:“那是自然,你比狐狸还精呢,不去勾别人的魂儿便是阿弥陀佛了。”郭芙在旁闻言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中深表赞同。
杨过见状好笑,凑前道:“干嘛不说话,魂儿给哪只狐狸勾走了?”
郭芙瞪他一眼,却不接话,转身就向马车走去。行到一半,便给守卫拦下,郭芙一呆,指着自己叫道:“你们瞎啦?敢来拦我!”
两名守卫似是头目,见状互视一眼,摇头苦笑,其中一个站出来施礼回道:“大小姐,对不住。郭夫人命我等保护耶律公子,除非他唤,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马车十丈之内。”
郭芙扬着下巴道:“我也不成么?”那守卫赔笑道:“大小姐自然与旁人不同。”郭芙闻言十分得意得回头望了众人一眼,刚要抬脚,却听那守卫续道:“郭夫人说了,若是旁人,站在十丈之外即可;若是大小姐和杨公子,命我等即刻驱逐至三十丈外。”言罢望了一眼站在郭芙身后的杨过。
杨过闻言摊手失笑:“又干我何事?”那守卫笑笑,却没敢接话。
武敦儒道:“这还用问?芙妹是无贼心有贼胆,你却是一肚子算计,你二人在一处,还有甚么不敢做的?”
那守卫感激地瞧了武敦儒一眼,这样的话他是决计不敢说的,只管跟郭芙赔笑道:“咱们自然不敢驱逐二位,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小的。”
郭芙跺跺脚,不知今日是倒得甚么霉运,处处不能称心如意,再不同他们纠缠,向林子里走了几步,回头看众人都跟着她,不禁疑惑道:“你们跟着我作甚么?”
武修文好笑道:“等你发号施令呀!”言下之意,那些守卫虽然人多,但身手较众人差得远了,若郭芙落意动手,相互配合之下,要在黄蓉等发觉前将他们拿下也并非难事。
郭芙却摇了摇头,指着杨过气道:“妈都把我同他想得一般坏了,我不去啦!”说着转身就跑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无双冲杨过笑道:“她怯了,你呢?”杨过挑眉笑道:“我便不去听,郭伯母也定以为我偷着去听了。左右都担了这嫌疑,不去岂不吃亏了?”
耶律燕闻言喜道:“我就知道杨大哥是最厉害的。”杨过闻言瞥了武敦儒一眼,上前伸手刮了把她的小鼻子笑道:“好妹子,下趟知道我厉害也莫说出口,大武素日闷声不响,其实最爱喝醋,我可吃不消。”
耶律燕俏脸一红,退了一步,揉着鼻子冲武敦儒眨了眨眼,方道:“那咱们便分散出手,有杨大哥助拳,定能一举将他们拿下。”
杨过摇头道:“不必。”
完颜萍蹙眉道:“杨大哥虽然武功高强,但守卫站得较为分散,若有人逃脱,必会将郭婶婶他们引来,还是大伙一块去罢。”
杨过笑道:“咱们一起,守卫自然不在话下,可我要防的不是郭伯母,却是马车里面的人。”
“马车里面的人?”耶律燕哼道:“古儿别速先前只是胜在比我狡猾罢了,哪里就厉害成这样了!”
陆无双道:“谁怕那女子了,傻蛋说要防的是你那好二哥。”
“二哥?”耶律燕不解道:“为什麼要防备二哥?”
杨过笑道:“傻妹子,你二哥只是腿脚不便,又不是武功尽失,你们之中谁有把握靠近他十丈之内不给他发觉?”
众人互视一眼,心中登时发虚,莫说耶律齐好时,便是现在他不良于行,二武自问也未必拿的下他。
杨过嘴角弯了弯,朝南信颔了颔首,身子轻飘飘浮起,翾然飞上树梢,眼睛还未及眨一下,便已借着黄昏最后一抹亮色,越过守卫不远处的树枝,宛若残叶落入流水般飘到马车顶上,莫说四周守卫没有发觉,便是车前的良马也未被惊动分毫。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的身形虽未及南信那般游离若鬼魅,却犹如破境踏空,移形换影般不可思议。
杨过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听南信讲解一番,心中便生出个念头,只将古墓派的轻功,欧阳锋所授瞬息千里,同南信的轻功身法稍加融合,哪知有此奇效,不由大为得意。不过此法大耗内力,不能常用,但临敌之时使出,便是强如五绝郭靖等人,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杨过朝着外间的众人远远打了个手势,这才低下头透过马车顶上的缝隙,朝车内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险些把他从车顶吓得掉下去。
只见萧歌璧几乎半裸着仰面躺在车内,桃红的兜子松脱得挂着,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它吹跑,下面嫩白的起伏若隐若现,香腮潮红若霞,眸中情热如火。
杨过少年心性,还从未亲眼见过如此香艳的场景,直看的耳畔一阵轰鸣,脑海中不时闪过几日前在洛阳发得那场莫名其妙的春梦,愈发心头火热,刺痛难当,猛咬了一把手背,方清醒了些。这才移开眼去看耶律齐,只见他正给歌璧肩窝伤处换药,动作不疾不徐,既未因偶有碰触而露出尴尬之色,也没借机在别的地方多摸两把,杨过暗叫可惜,心中却对耶律齐多了几分敬意。这萧歌璧人间尤物,若易地而处,他也免不得脸红心跳,哪里像他这般老僧入定,泰然自若。
不多时,耶律齐已为她换好了药,示意她起身。歌璧娇痴道:“我伤成这样,你帮我穿。”见耶律齐只望着她不说话,便愈发撒赖道:“你不帮我,我就不穿啦。”
杨过见状好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这姑娘如此奔放,但凡是个男人便忍不了,却碰上耶律齐这正直君子,不知哪个先败下阵来。”
却见耶律齐叹了口气,慢慢帮她穿起衣服,他似是不知女子如何装束,因而穿的极慢。歌璧望着他,嘴角挂着盈盈浅笑,显得十分乖顺,似是他便要她脱衣服,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杨过看得有趣,心道:“竟是这样穿法,下趟我帮芙妹也穿一次。”这个念头方起,脑海中忽然闪过郭芙愠怒的面容,脸颊登时一热,仿佛给谁隔空抽了一巴掌,立时不敢再想,只低头再看。
却听耶律齐道;“我有话问。”歌璧道:“我累了。”言罢歪着头便靠着耶律齐的肩膀倒下去。只听哎呦一声,她却直直歪在车内的软褥上,原来耶律齐已侧身避过,并未给她靠着。
歌璧眉宇间闪过一丝恼色,声音却依旧柔媚动人,只带着一丝黯然之意:“你从前便不愿意,也从不躲开。”耶律齐淡淡道:“从前你也不是旁人的妻子。”
歌璧闻言先是一愣,跟着粲然一笑,伸臂便要搂他脖子。耶律齐望了她肩膀伤处一眼,略一迟疑,已给她双臂环住,只得道:“你的伤!”
歌璧笑道:“齐郎呷人家的醋,心都是甜的,哪里还顾得上伤?”
杨过见状心道可惜,该叫郭芙来同看才是。却听耶律齐淡淡道:“我是敬重你丈夫,查剌温多谋善断,是草原英雄,元该得人敬重。”
萧歌璧登时面上一寒,冷笑道:“丈夫?他今日战死,我明日便改嫁,你猜有没有人敢娶我?”
耶律齐道:“草原上想娶你的人多得像天山脚下的牛羊。”歌璧闻言容色稍缓,得意一笑。却听耶律齐续道:“只是查剌温长于统帅,不常临战,只怕未必如你所愿。”
萧歌璧轻笑出声,抬首朝他靠近,柔嫩的唇瓣若即若离得擦过他的面颊,轻声道:“难道我不会毒死他么?”
杨过听得心里一抽,暗叫最毒妇人心,这女人竟和旁人讨论如何杀自己的丈夫,若给旁人听见,还以为耶律齐跟她是一对奸夫淫妇呢。
果然耶律齐也给吓得呆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冷冷道:“你若真毒死了他,往后只怕也不会有人敢作你的丈夫。”
萧歌璧扑哧乐道:“那要看谁来做我的丈夫。若我的丈夫是你,我一定一辈子都听你的话,半点儿都不违拗。”
耶律齐看着她,却不说话。
杨过见状心道:“耶律兄这是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萧歌璧回望他,却坐直了身子,只因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尽是凉意。
半晌,耶律齐道:“你为何孤身赶往襄阳?”
萧歌璧笑道:“自然是为了你呀,难不成还是为了那一身羊骚味儿的查剌温么?”
耶律齐摇了摇头,表示不信,重复道:“为何?”
萧歌璧道:“我都答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耶律齐望她一眼,不再发问,转身朝车门移动,似要离开。萧歌璧叫道:“你就问这一句?”
耶律齐点点头:“你不愿答,我多问也是无用。”
萧歌璧望着他的宽背,那对柔情似水的眸子也渐渐生出几分寒意,忽然道:“你当真是为了查剌温么?”
耶律齐闻言停住:“你想说什么?”
萧歌璧道:“你还记得我出嫁前那晚对你说的话么?”她说着伸手撩开车窗旁厚厚的帘子,朝耶律燕等人望了望,道:“那几位姑娘和你有关系么?”
“萧歌璧!”
杨过在车顶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耶律齐,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隐含着浓浓的怒意,似是被深深压抑着,如积了千载的火山口下翻滚的岩浆。
然而萧歌璧却丝毫不惧,依然笑着,笑容里却藏着层层钢刀,她一字一顿咬着牙道:“我说过,你敢爱谁,我就杀谁!”她眼神里透着血光,使得人遍体生寒,叫人无法把她的话当作一句玩笑。
耶律齐回过头狠狠瞪着她,似是极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气,抿着嘴道:“我以前从未说过我同素问有何关系。”
萧歌璧笑道:“所以她还活着呀。”说着幽幽道:“那个姓完颜的丫头一直直勾勾得看着你,我看着便不舒服,你去告诉她你讨厌她。”
耶律齐道:“若不呢?”
萧歌璧忽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在手里转了转,笑道:“我就把她的招子挖出来!今天不成便明天,我自己不成便找旁人来,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最有耐心的。”说着便伸手去推车门出去寻完颜萍。
耶律齐刚要拦她,却听咣当一声,车门忽然给人撞开,歌璧离门最近,登时给撞了个人仰马翻,只见一个人影探了进来,见她手中拿着刀子,登时一个箭步冲过来,一个手刀便朝她颈子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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