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虚惊一场

    程英不解,却见郭芙当即抹了眼泪,运功于掌,水壶壁登时升起一层白雾,杨过后退一步,左手不住发抖,显是伤重难禁。不多时,白雾渐渐散去,黄蓉上前摸了摸 ,道:“六分烫了。”

    杨过闻言一阵虚脱,郭芙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叫道:“你没事罢?”杨过见她一脸焦急,欣慰笑笑,将壶递给郭芙,拍着她肩,附耳笑道:“他若当真死了,咱俩给他偿命便是,你怕甚么?”说着上前从耶律燕手中接过耶律齐,摸到他喉旁穴道,迫使他张开嘴来,通开喉道,方对郭芙道:“倒罢。”郭芙闻言心中稍安,嘟嘴强撑道:“谁怕了?”噙泪提起壶,对着耶律齐的嘴便灌了进去。

    众人见耶律齐并无反应,心道茶水又不是仙丹,岂有起死回生的?但见他二人如此认真,又不忍相劝。忽听杨过“哎”了一声,惊喜叫道:“他动了!”众人闻言看向耶律齐,脸色仍白,并无转醒之态,唯郭芙看到他眼皮之下似乎转动了一轮,连忙托起壶底,愈发猛灌下去。耶律齐登时浑身一抖,脸忽然憋得通红,杨过一惊,忙挥手将水壶拔出,推得郭芙后退两步,险些跌倒。杨过埋怨道:“你想把他呛死不成?”

    郭芙满腹委屈,却不敢回嘴,只眼珠不错地盯着耶律齐,只见他猛然咳嗽数声,腾的一下坐起身来,吓得众人一呆。

    “诈尸?”陆无双连忙跳到程英背后仓皇叫道。程英拉着她手,也跟着后退一步,对杨过叫道:“杨大哥快退!”黄蓉回过神来,舒了口气道:“别胡说,齐儿没死。”说着上前拉起耶律齐的手腕,只觉脉息蓬勃有力,大为惊异,道:“齐儿,你觉得如何?”耶律齐晃了一眼四周,定了定神,奇怪为何众人都在此地,开口道:“我,我没事啊。”

    一灯微笑道:“我之前听重阳真人说过,全真有一门龟息大法,可使人状如死人,脉息全无。重阳真人当年亦是以此技重创西毒,蓉儿怎么忘了?”黄蓉亦笑对耶律齐道:“你这孩子,这样平白使出来,幸亏令妹知道缘故,不然我们将你就地埋了,可怎么成?”

    耶律齐闻言一呆,耶律燕叫道:“二哥才不会甚么‘归西’大法!”说着扑到兄长怀里,哭道:“二哥,你吓死我了,好端端的,你喝药作甚么?”“药?”黄蓉惊道:“难道齐儿如此,当真和这药有关?”

    耶律齐讪讪一笑,说道:“我早年逢些缘故,不能进汤药,否则便四肢僵直,脉息尽绝,必以浓茶化去药性或可转醒。”

    黄蓉一呆,嗔怪道:“既如此,你知会芙儿,又何必进药?倒吓得我们一跳。”耶律齐望了郭芙一眼,见她急的汗水浸湿额发,双颊仍带泪痕,安慰一笑,道:“是我的不是,那毕竟是少时的事了,我以为应已好转,又……又听闻黄岛主用药如神……我……”一灯也上前把了脉,道:“虽然不是,但你究竟服了药,内伤已见好转,看来药师兄的灵药倒比咱们的功夫灵验多了。”黄蓉虽然长了年纪,但听他夸赞父亲,眼神仍是一亮,忙道过奖,方又对耶律齐道:“我知道你想快些好转,免得拖累我们,可是也要以你身体为先,再不可如此了。”想他自己服药,当怪不得他人,黄蓉瞥了郭芙一眼,见她满脸通红,知道必有隐情,又见耶律齐一意为她隐瞒,便也不去揭穿。

    谁知郭芙突然上前,跪在黄蓉面前哭道:“妈,都是我不好。”说着对耶律齐道:“大哥不必替我隐瞒,是我骗大哥说是参汤,大哥才喝的。”朱子柳笑道:“参汤甚么模样,耶律小哥难道还分辨不出?”陆无双抿嘴讥笑道:“他是分得出,只怕郭大姑娘端给他一碗毒药,他也照喝不误。”

    程英知她气郭芙端了她熬给杨过药给耶律齐,故意捉住不放,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多言。

    黄蓉原本忧心战事,又气他们无事生非,见此心中更怒,寒着脸问女儿道:“你怎知你耶律大哥不能喝药,要撒谎骗他?你的药又是哪里来的?”郭芙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杨过。

    杨过两眼一翻,暗骂郭芙老实,耶律齐既已一力扛下,那便小事化了,她偏又去认甚么错?只好道:“那是无双为我煎得药,至于耶律兄不能喝药,是我无意中听耶律妹子提起。”

    武修文眨着眼睛道:“哦,原来杨大哥才是罪魁祸首。”陆无双急步上前,叫道:“你说甚么!”程英拦下她,对郭芙道:“郭姑娘,既然是杨大哥的药,又怎会到了你手里?难道是他硬塞给你的?”郭芙道:“不,我……我……”说着低声道:“是……是我抢来的。”程英道:“那……杨大哥有没有说要你拿去给耶律兄?”郭芙似乎回过味来,瞪了杨过一眼,咬牙道:“没有,可是要不是他……”

    “可是甚么?”无双打断道:“杨大哥又没逼你抢药,又没逼你喂药,现在你闯了祸,倒推在杨大哥身上?”郭芙当即起身道:“可是他,他……他……”郭芙连说了三个“他”,却不知杨过究竟错在哪里,只是跺着脚干着急。

    杨过见耶律齐无恙,松了一口气,又见郭芙一脸窘态,侧脸偷笑,继而一脸无辜的转过身对黄蓉和耶律齐道:“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若我没有拿药回房遇到芙妹,就不会连累了耶律兄。”“你!”郭芙闻言瞪眼起身叫道:“你少假惺惺,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黄蓉见状,知道必与杨过有关,但郭芙呆笨,颇肖丈夫,哪里是杨过的对手,多半儿是杨过连激带讽,才叫她着了道。又见杨过方才如此心急医治耶律齐,应是少年心性,欲恶整他一番也罢,必不知耶律齐有此缘故,方惹出祸来。

    杨过见黄蓉双眸炯炯,紧盯着自己,便知前事必瞒她不住,满脸惭愧道:“是是,全是我的不是。”说着上前对耶律齐行了一礼道:“小弟多有得罪,还请耶律兄大人不记小人过。”耶律齐连忙伸手拦住他,道:“哪有此事,只是误会,也怪我未事前说明。”

    岂不知杨过认错越是恳切,众人越觉他无辜,郭芙心中更气。黄蓉只好发落她跪在庭下,更免了她的午饭,以示惩戒。

    郭芙独自受罚,愈想愈气,只握着拳头暗恨杨过,方才他一副护着自己的模样,事到临头又独自开脱,气得她咬着牙,心道必报此仇。正自想着,忽觉头上一痛,却见一粒花生米落在地上,气得她一抬头,正对着杨过清俊的面容。

    近冬日光渐淡,时值正午,也分外柔和,穿过枯枝洒在杨过脸上,愈发显得他萧疏淡远,卓尔不群,看得郭芙愣了一瞬,方想起来人是他,气得脸蛋微红,硬别过脸,哪知肚子突然不争气,咕噜了一声,憋得她双颊更红。

    杨过见状咧嘴一笑,蹲下身子,将搓指又摸出一粒花生,递到她唇边。郭芙扭过头,不去理他。杨过也不着急,只一动不动的等着。忽然院外一阵响动,郭芙还当有人来,连忙启口吞了,脖子一缩,偏头好奇的望了一眼。

    却见并无一人,不禁懊恼,转头又见杨过乐不可支,笑坐在旁边的花台上。她懒得去瞧,扭了个身,又跪了下去。

    杨过也不说话,就这么呆呆望着她。过了半刻,郭芙撑不住了,扭回来开口问道:“还有没有?”杨过张开手掌,道:“原本还有一个,只是我方才过来,你都没瞧见,就丢来提醒你咯。”郭芙瞪眼气道:“你……你就带两粒花生米?”杨过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道:“一颗花生两粒米,多了可就不好吃了。”

    郭芙哪懂他言下之意,又见他似笑非笑,不知在打甚么鬼主意,撇嘴道:“既然没了,你还不走?留在这儿作甚么?”杨过笑道:“陪你。”他笑得委实可气,郭芙心中一动,说道:“好啊,你要陪我,就该跟我一起受罚,坐在那边,叫甚么陪我?只会说来好听。”杨过笑道:“是你郭大小姐说的,咱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也只好从善如流了。”说着索性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郭芙见状,伸手推他道:“谁要你陪,你给我滚!”杨过纹丝不动,闭上眼开口道:“好罢,既不要我陪你,那你陪着我也是一样。”郭芙气道:“谁要和你一起,若不是你,我怎会在这儿受罚?”杨过张开眼道:“这可奇了,你自己害了耶律兄在此受罚,又和我甚么相干?”郭芙腾的一下,气得站起身来,揪起他的衣襟叫道:“若非你得意洋洋得说程英和陆无双为你煎药,又说那药如何神效,我怎会夺你的药?若非你说小武哥哥给那药苦得闹出笑话,我……我又怎会去骗大哥玩笑?都是你,你还在这儿装可怜,装无辜,你可恶!可恶至极!”

    杨过给她强拉起身来,捉着她手笑道:“原来你是吃程陆两位妹子的醋啊,那有甚么,我以后只喝你煎的药好不好”郭芙气道:“吃你个大头鬼!我只会喂你喝千机砒霜鹤顶红,你现在就去死罢!”说着一掌劈了过去。

    杨过笑着一仰,躺在花台,伸足踢她小腿,郭芙这一掌扑了个空,小腿吃痛,一个站立不稳,便朝他扑去。杨过心花怒放,当即抱个满怀。

    郭芙一惊,醒过神来已经扑在杨过身上,想要起身,却感他手紧扣在自己腰间,只得正对着他低声叫道:“你作甚么?”

    杨过但笑不语,眸光闪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郭芙给盯得两颊发烧,却见他的脸慢慢靠近,气息近在咫尺,看到他的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郭芙一阵心慌,连忙瞪眼后退,却无路可退,手微微抬起,捏了个兰花拂穴的起手,预备暗中叫他好看。谁知二人鼻尖还有一指之距时,杨过忽然停下。

    郭芙不知他在搞甚么鬼,却不敢稍动,只见他的唇动了动,突然柔声道:“你当真要砍我一剑才肯原谅我?”郭芙一抖,知他在说前事,心头一乱,反问道:“你干嘛害大哥?”杨过挑眉望着郭芙的头发,翻眼道:“他活该。”郭芙撇嘴,也知他不会说甚么好话,瞪眼道:“叫妈罚我也是为我活该?”杨过闻言乐不可支,只顾摇头,半晌方抱着她歪着头道:“你不该,可是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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